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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藥效讓我眩暈得想吐,天花板在瞳孔中扭曲變形,我那殘存的理智在崩潰的邊緣,忍一忍……也許再忍一忍就過去了……每次我都這麼想,可是莫紹謙卻扳過我的臉,他的眼神淩利得像是正在捕獵的豹,似乎像要用眼神就將我拆解入腹,他的手真冷,冷得我直哆嗦。我用盡了力氣想把臉扭到一邊,他又扳回來,我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勁,一口就狠狠地咬在他手上。血的腥甜在口腔中彌散開來,他也沒撒手。

  他真是像某種肉食動物,把對方撕咬得奄奄一息,卻輕蔑地不顧及自己身上會有何種傷口。

  我不知道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了,藥效最後讓我喪失了一切知覺,不論是疼痛,還是憎惡,它們都不再出現。我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那裡溫柔而安全,不會再有任何傷害。

  第七章

  天亮後我重新進了醫院,醫生又一次把我背上的睡衣剪開,因為有幾道傷口迸裂,血粘在衣服上,他們不得不重新清洗傷口然後縫合。這次的麻醉劑量似乎不夠,我疼得噝噝吸氣。醫生一邊用鑷子穿針引線,一邊問我:「怎麼弄成這樣?」

  「睡著了……不小心……翻身……」

  「怎麼翻能把傷口都迸開?鯉魚打挺?」

  我疼得沒力氣說話,我這才知道上次是美容醫生替我做的縫合,因為莫紹謙堅持,怕普通外科縫合會留疤痕。這次也是美容醫生重新做縫合,不過醫生讓我住院,說傷口有發炎的趨勢。

  我被送到病房掛抗生素,還記得打電話給悅瑩,讓她幫我請幾天假。結果下午沒課,悅瑩特意到醫院來看我,被我的傷嚇了一跳:「你到酒吧跟人打架了?真像被人在後頭砸了一酒瓶。」

  「我會去酒吧嗎?」

  「也是,你要去酒吧肯定也叫我一塊兒。」她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忽然嚴肅起來:「你男朋友不是來了嗎?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忙說:「我把檯燈給撞地上了,然後又被電線絆倒,正好栽在檯燈的碎瓷片上了。」

  「啊?你最近怎麼這麼黴?」

  我苦笑:「我也想去算算塔羅啊星座什麼的,看看是怎麼回事。」

  悅瑩在病房陪了我一下午,直到趙高興來接她。趙高興還給我買了一束花來,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以前跟蕭山談戀愛那會兒還小,他沒買過花給我。所以今天我收到趙高興的花還有點遺憾:「第一個送花給我的竟然是你。」

  悅瑩叫起來:「不會吧,你男朋友沒送過?」

  我想了想:「真沒有。」

  莫紹謙這幾年送過我很多禮物,衣服也不少,就是從來沒送過我花。我記得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好像是項鍊,那時候我根本不識貨,盒子被禮物紙包得很精緻,我還以為裡頭是一本精裝版的書。拆開包裝紙打開那藍色盒子,只覺得光芒璀璨、漂亮奪目得幾乎令人窒息。我壓根不知道那項鍊到底有多貴,只是連忙合上蓋子,推託著還給他了。

  那時候我是真有勇氣,就跟小言裡的女主似的,以為不愛就是不愛,傻乎乎地敢撕支票敢不要鑽石,只因為他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悅瑩說:「你男朋友不是挺有錢的,怎麼連玫瑰都沒送過你一朵?」

  我說:「大概他不愛我吧。」

  悅瑩撇嘴:「撒謊精!不愛你還春天帶你去看櫻花,冬天帶你去泡溫泉?」

  我勉強笑了笑:「那都是去年的事了,去年他挺閑的。」

  悅瑩仔細瞧了我一眼,然後把趙高興轟出去,隨手關上病房門,才跑到病床前來跟我咬耳朵:「你跟他吵架了?」

  「沒有。」

  我連現在他在哪兒都不知道,早上還是管家送我來的醫院,他也許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從此後就再不見我了。但我覺得他沒這麼便宜放過我,所以我無精打采。

  悅瑩仍舊很狐疑:「不會是為那個蕭山吧?」

  我突然打了個寒噤,昨天晚上我都說什麼了?痛極之中我好像叫過媽媽,我有沒有叫過蕭山的名字?雖然死死壓在心底的那個名字一直呼之欲出,或者我根本就在意識混亂中真的叫出口。因為我曾經在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想過蕭山,我曾一遍遍想著他的樣子,我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哄著自己,我想如果能再見著蕭山,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保護我,不再讓我受任何淩辱。

  我一直拿他來騙自己,在忍不下去的時候,在覺得絕望的時候,我就拿他來騙自己。我還有蕭山啊,就算我們分手了,但如果他知道,他也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欺負。我把他擱在心裡最底下,就像一個窮孩子,藏著塊糖,包裹層層的糖,我知道它在那裡,不用嘗我也知道它是甜的。

  三年不見,連自欺欺人如今都變得可笑,他終於和林姿嫻走到了一塊兒,我還有什麼呢?撕開一層一層的糖果紙,裡面早就空無一物。

  悅瑩大概覺得我臉色不定,以為自己是猜著了,所以批評我:「你真是活該,不就是個初戀,你都有男朋友了幹嗎還惦記著他?你男朋友對你多好啊,送你的東西淨揀好的挑,有空還帶你出去玩。他不就是工作忙點,不能時常來看你?做人要有良心的,你這樣不知足,當心天打雷劈。」

  我沒說話,悅瑩有點生氣,戳了我腦門子一下:「最恨你這樣子,我可討厭人吃著鍋裡惦著碗裡了,你要真放不下那個蕭山,你就跟你男朋友分手,痛痛快快去把蕭山追回來。」

  「我跟他分不了手。」我筋疲力盡,像是在對悅瑩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我沒辦法跟他分手。」

  「那就把心收收。」悅瑩恨鐵不成鋼,「好好對人家。」

  心?

  莫紹謙又不要我的心。我只能等,等他厭倦,等他膩了,等他不再對我有興趣了,等他放過我,等他忘記我。

  我等了已經快三年了,裝乖賣俏,弄嗔撒嬌,不管我怎麼樣,他還是那個樣子。我把渾身解數都用完了,然後黔驢技窮。有時候他很容易生氣,可是生完氣後,他仍舊不肯將我一腳踹開,讓我滾蛋。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他到底看中我什麼呢,難道是我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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