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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余周周輕輕拍拍他的後背:「那就不要上了,回家休息一個星期,看電視、打遊戲、畫畫、睡覺!」

  彥一把頭埋進胳膊裡,過了一會兒才怯怯地說: 「缺一個星期的課,會跟不上的。」

  「反正你坐這兒也沒用,你都已經連續兩天這副樣子了。」

  彥一很長時間沒說話,余周周正打算低頭繼續做題,他才悶悶地說:「余周周,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余周周搖搖頭:「不知道。」

  一點兒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一天每一天,平淡無奇地度過,也許最大的快樂就是聽米喬胡扯,看林楊耍寶。

  林楊。余周周想起這個人,有些迷惘地抬眼,四月末的天,流雲四溢。

  科技館之後,他們就很少再見到彼此了,這讓余周周松了一口氣。林楊不需要再一趟趟地圍追堵截來確定自己的心意,而是心無旁騖地去實踐那個「變得更出色、更強大」的誓言。余周周想起小時候放學的路上,他眉飛色舞、信心滿滿地告訴自己,如果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那麼就努力去做到最好,等到有一天你想得到什麼的時候,不會懊悔於自己沒有足夠的資本伸手追逐。

  也許他還會覺得這段感情和這個承諾都驗證了這一人生理論的正確性。他努力了,他牽起了她的手。

  余周周稀裡糊塗地成全了他。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懊悔。

  陳桉陪她度過了那個寒意徹骨的夏天,用他的成熟與溫暖,像從前的每一個關鍵時刻一樣,神明一樣出現在身邊。只是這一次,這個神明會哭、會笑、會講笑話,余周周覺得,他為她下凡。

  陳桉臨走的時候輕輕拍著她的頭說:「周周,找一個人來愛,或者恨吧。」

  勢均力敵的情感和動力,可以給你能量好好活下去。

  愛讓人變得出色,恨讓人走到頂峰。余周周因為陳桉而沒有放棄學習,卻因為她父親的電話而想要考第一名。

  林楊應該不會懂的,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你夠努力有資本就能得到的。

  也不是得到了就不會失去的。

  她失去了,所以明白什麼叫作疼。

  辛銳低下頭,快速地說了幾句話,低頭躲避陳婷驚訝的目光。

  那種八卦興奮的目光,會讓辛銳的心因為負罪感而痛得翻滾。

  「反正我是覺得挺驚訝的,可是她也沒跟我提過這些……我覺得可能是那個叫周沈然的胡說八道,不過細節什麼說得挺像真的。初中的余周周可不是這樣,她性格變化這麼多,我是覺得非常驚訝的,擔心得不得了,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

  辛銳說完這些之後,假裝驚慌地抬起頭:「對了,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陳婷點頭如搗蒜。

  承諾保密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一件事,比洩密還簡單。

  「其實我最近也挺鬱悶的,」她湊近陳婷,學著對方的樣子,自來熟的閨密狀,「淩翔茜看我的眼神不對。我上次路過廁所門口的時候,她還說我沒本事考第一,肯定是抄的。我聽了之後心裡真是不好受。其實我還真是挺喜歡她的,她什麼都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讓她有誤會?」

  陳婷立刻義憤填膺:「她好意思!你又不比她差到哪兒去,憑什麼這麼說?我看她是妒忌,想第一想瘋了!她也不看看咱們班同學都是怎麼形容她的,我,還有陸培培,我們都特瞧不起她,天天也不穿校服,以為自己是天仙,還瞧不起人,真他媽差勁。」

  辛銳又說了幾句,就自然地轉了話題,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抱怨一樣。

  清清白白的,委屈,又大度,關心朋友,六神無主。

  有那麼一瞬間,辛銳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表演。

  武文陸走進班級,陳婷知趣地回了座位。辛銳這時候才發現,她的身體一直在抖。

  流言四竄。

  余周周坐在桌子前一邊翻著《中國國家地理》漂亮的彩頁,一邊揪著盤子裡面的葡萄。她剛剛掛下陳桉的電話,腦子裡一片混亂。

  她笑著問陳桉,當初她因為躲避周沈然等人的陰影籠罩,也為了躲避奧數,選擇了十三中這個懸崖潛心修煉,那麼為什麼女俠重出江湖的時候,還會陷入同一個怪圈裡?

  也許是她爸爸的那通電話和「一起過年」的邀約惹的禍。在分校一直安分守己的周沈然突然重新出手,這一次他的身份只是神秘知情人,不是余周周同父異母的弟弟。只是余周周實在沒有興趣以毒攻毒,把他也拉下水。

  陳桉笑了:「小學時候你會因為這個哭鼻子,現在不會了,這就是區別。」

  余周周愣了愣:「也許是因為我媽媽已經不在了。」

  電話那端沉默很久。

  「周周,你就那麼不把自己當回事兒嗎?」

  她不知道怎麼樣回答。

  余周周的確不在乎。當有女生神神秘秘地拉著剛剛返校的米喬八卦這件事情的時候,米喬伸手就是一巴掌:「除了嚼別人舌根還會點兒別的嗎?他媽的不知道真假的事情就能四處傳,還『別告訴別人』——你自己先做到再說吧!」

  後來米喬向她道歉,因為她的衝動把事情鬧大了,反而讓被打的女生更憤怒,以「評評理」的名義將事情傳播得更廣。

  余周周笑了,輕輕揉了揉米喬的頭髮,心裡說: 「打得好,不怪你。」

  「周周?」陳桉輕聲喊她的名字,余周周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其實不是這樣的,」余周周慢慢地說,「我沒有像你擔心的那樣破罐子破摔。我只是想起,小學時候,我覺得沒有爸爸這件事情壓得我都受不了了,生怕別人知道,一心想要躲開。」

  「而我的確躲開了,」她頓了頓,「在你的庇護下。」

  「之後我才發現,那些當初會影響到我情緒的同學老師,其實早就已經淡出了我的生活,而且,他們都不再記得我。即使記得我的那些人,就像淩翔茜、蔣川,他們自己也在成長,也會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不對的。所以這一次,重來的一次,我只要裝作一切都不知道就好了,反正總有一天,這些和我坐在同一個教室裡面八卦我的人,都會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就好像從來都沒出現過。」

  余周周甚至被自己臨時編造出來的理由說服了。

  然而,她仿佛聽到了陳桉的搖頭聲。

  「周周,我寧肯你什麼都看不開,然後跟我哭訴問我怎麼辦,再然後由我來安慰你,這至少證明你還是愛惜自己名譽的,還是有在乎的事情的,還是像個孩子的。你告訴我,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還是你只是已經覺得都無所謂了?」

  不,還是有所謂的。她想起那個寒冷的夏天,陳桉溫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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