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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余周周突然對溫淼產生了興趣,她瞪大眼睛迫近他,鼻尖幾乎都貼在了對方下巴上,這次輪到溫淼嚇得往後一躥。

  「你……你幹嗎?」

  「你除了鋼筆字沒有寫,其他的作業都做完了嗎?」

  溫淼眨眨眼睛:「英語抄寫單詞,我背得下來的單詞都沒有抄……估計老師發現不了。那個暑假作業的綜合大本我也沒寫完,就挑裡面有意思的題做了做,其他都是亂寫的,反正老師也不看,只要看起來是滿的就可以了……」

  余周周突然發現,溫淼好像從來不在重複性勞動上面浪費時間,比如抄寫爛熟於心的單詞,比如鋼筆字。

  於是溫淼口乾舌燥地呆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余周周又一次緊緊盯著自己的臉走神,露出詭異的笑容,然後目光空茫地跟自己擦肩而過。

  好學生腦子都有病。溫淼嘟囔了一句,好像沒感覺到自己微微發紅的面龐,繼續低頭擺弄田字方格。

  辛美香在這一刻抬起眼睛,望著溫淼和余周周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複又低下頭去。

  初二最大的變化有三個。

  新學科,物理。

  月考。

  以及週六補課。

  補課的形式很簡單,全校前240名同學分為四個班級,A、B、C、D,一切都嚴格由名次決定,每次大考之後都會重新排一次座位和班級。

  余周周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緊張而激動。

  甚至連如何與沈屾打招呼都演練了好多次。是應該坐在座位上若無其事地等待著對方跟自己打招呼呢,還是熱情地微笑著說:「我是余周周,早就聽說你成績特別好,認識一下?」

  終於到了週六,她早早地到了A班的教室,按照黑板上面的簡陋的座位分配圖,坐到了靠門那一桌的外側。

  九月的天空總是明朗澄澈,讓人心情愉悅,有種梳理一切重新開始的錯覺。

  她正對著窗外的天空傻笑,突然聽到耳邊清冷的一句:「麻煩讓一下,我進去。」

  余周周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桌子被她突然起身拱得向前一跳。

  桌腳和水泥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余周周有點兒尷尬,直直地看著身邊這個戴著眼鏡的冷漠女孩,所有計算好的問候微笑集體死機,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回來啦,那進去吧!」

  說完之後,沈屾倒沒什麼反應,她自己先被這種小媳婦的腔調驚呆石化了幾秒鐘,才訕訕地低頭挪動身體讓出一條道。

  突然聽到門口有點兒幸災樂禍的笑聲。

  被分到B班的溫淼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門口,看樣子是路過時候不小心看到熱鬧。余周周咽了一下口水,他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沈屾面前沒皮沒臉敲敲桌子:「這就是著名的年級第一啊,沒有一次考試失手,厲害厲害,真是厲害……」

  沈屾抬眼看看他,理都沒理,就低下頭從碩大的書包裡面掏出筆袋、演算紙和練習冊。

  余周周在心裡偷著樂,切,你看,人家不搭理你吧!

  沒想到溫淼醉翁之意不在酒,歪歪頭湊過來,嬉笑的臉在余周周面前放大了許多倍。

  「餘二二——哦不,余周周,你也很不錯嘛,每次都是第二,也從來都不失手啊,很穩定啊,厲害厲害,真是厲害……」

  他的笑容在余周周的錯愕中加大。

  余周周氣極,回過味來之後,突然笑了。

  她又眯起眼睛,嘴角勾起驕傲而危險的弧度。

  「您這是哪兒的話呀,六爺?」

  一聲甜絲絲的「六爺」,讓溫淼倒抽一口涼氣,他忙不迭後退一步,幾乎撞到了門板上。

  嘖嘖,這哪像六爺,頂多是個小六子。余周周在心裡不屑地哼了一聲,表面上仍然笑嘻嘻的。

  溫淼張了張口,好像想要反駁什麼,奈何面紅耳赤,最後只是低下頭非常沒有風度地落荒而逃,單肩背書包隨著步伐一跳一跳地打在屁股上,好像在代表月亮懲罰他。

  余周周沒想到對方這麼輕易地投降了,笑容僵在臉上,尷尬地站了半天,發現身邊的沈屾仿佛根本什麼都沒聽到也沒看到一樣,已經在低頭做數學練習冊了。

  現在倒是省事,招呼也不用打了,餘二二,名頭都爆出來了。

  余周周側臉看著窗外明媚的大晴天,歎口氣,呸,什麼鬼天氣。

  不甘示弱地也想要拿出練習冊勤勉一下,想到剛才溫淼那張欠扁的笑臉,又覺得很挫敗。在聰明而不努力的傢伙面前裝作不努力,又在勤奮刻苦的沈屾面前裝學術……

  余周周你還是去死吧。她坐在座位上發呆,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於是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的沈屾用力過猛,自動鉛鉛芯「啪」的一聲折斷。她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余周周,眼睛裡面有種略微複雜的困惑,然後很快再一次專心地投入數學題中去了。

  大家陸陸續續坐滿了教室,彼此間打量著,也有熟絡的同學已經開始談上天了。十三中的學生大多來自當地的海城小學,所以許多同學即使現在不同班,以前也相互認識。余周周聽著嘰嘰喳喳的談話聲,突然有點兒想念自己的小學同學。

  單潔潔怎麼樣了?自己不辭而別來了十三中,她一定很生氣。還有詹燕飛,新班級的同學會不會認出她是小燕子?會崇拜她,還是欺負她?自己答應給她寫信,可是一筆都沒有動。畢竟,有什麼可說的呢?還有李曉智,是不是還是那麼規規矩矩默不作聲?徐豔豔仍然那麼跋扈嗎?希望她能改變一下那種性子,否則真是招人煩……

  其實這些人的臉,都有些模糊了。

  余周周知道自己想念的並不是這些人本身,更重要的是一種氛圍。仿佛一抬頭,就能看到小學時候教室裡面雪白的桌布、暗紅色的窗簾,和透過窗簾縫隙斜斜地瀉進來的一道陽光,剛好照在趴在桌上睡覺的許迪和單潔潔一桌上。詹燕飛的座位總是空著,因為她總是要參加各種演出活動,所以同桌總是喜歡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裝盒飯的兜子,堆在她的桌子上……

  當時那麼決絕地逃跑,還以為永遠不會捨不得。

  那些下午的陽光穿越半透明暗紅桌布製造出來的滿室的流光溢彩,是余周周無論如何都不能裝進鐵皮盒子保存起來的東西。

  無論如何都不能。

  剛才溫淼笑嘻嘻找碴兒的表情讓余周周的心跳有一秒的差拍,仿佛余婷婷給自己形容的早搏。

  他很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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