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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余周周心裡的大石頭放了下來,她輕輕地松了口氣,然後笑得很甜,認真地說,「林楊,謝謝你。」

  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

  晚上林楊晃著媽媽的胳膊把事情顛三倒四地敘述完,林楊媽媽看到自家兒子潑皮無賴的樣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手底下有好幾個大學生,查點資料寫個小學生能講出來的五分鐘抗日英雄小故事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林楊歡呼雀躍地跑到客廳看電視,林楊媽媽歎了口氣,對著假裝坐在桌前看晚報實際上卻在偷笑的丈夫說,「你兒子,現在就知道支使我幫他討好女生了。真是誰的兒子像誰,這種事不學就會!」

  林楊爸爸放下報紙,走過去從後背抱住妻子,笑得很溫暖。

  「最好能像我一樣有福氣,娶個好老婆。」

  林楊媽媽再次歎氣,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

  林楊坐在客廳津津有味地看著《三眼神童》寫樂小朋友的故事。其實今天,大隊輔導員先找到了林楊,告訴他,入選的是他。本來這個機會屬於小燕子,可是小燕子省台活動很忙,婉拒了。7班的于老師不希望這個機會落到別班頭上,所以又推薦了余周周。大隊輔導員自然希望找到一個既有背景但又不草包丟臉的人選——沒有人比林楊更合適。

  可是林楊告訴李老師,「我不想參加,反正我不想參加。」

  好像篤定只要自己退出,機會就是余周周的。

  林楊小朋友何其天真。如果大隊輔導員一心找一個有權勢的家庭的孩子,那麼即使林楊任性退出,那麼那個人可能是淩翔茜,可能是很多人,但是絕不會是余周周。

  幸好大隊輔導員懶得再折騰,就選擇了課文讀得很自然的余周周。

  幸好。

  否則就是一場「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的一切都這麼完美這麼幸福,連偶爾一次天真的成全,都能僥倖成功。

  林楊渾然不覺,只是坐在沙發上,跟著動畫片,笑得前仰後合。

  2-12.死去活來

  「你說,我抬手的時候,是五指併攏伸直比較好呢,還是握成拳頭比較好?」

  余周周聞聲,茫然地側過臉看著身邊的小女孩,「呃?」

  舞臺上只有橙黃色的背景燈,照著立式麥克風和評委席上的四個老師,底下的觀眾席昏暗一片。余周周和其他五六十個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安靜坐在台下,手裡攥著自己的稿子以及抽籤得到的號碼牌等待上場。由於只是初步篩選,所以除了其他參賽選手之外,初賽是沒有觀眾的。

  「問你呢,你說我是五指併攏好還是握成拳頭好?快點,我要上場了!」

  那個腦袋上紮著巨大的粉紅色蝴蝶結的小姑娘瞪著眼睛,倒不是因為生氣,只是的確很著急。於是余周周咽下自己的疑問,很快地說,「我看大人抬手看表的時候好像都是握成拳頭的。」

  「好,那就拳頭。」

  蝴蝶結小姑娘剛說完,臺上的工作人員就喊了一聲,「37號,單潔潔!」

  「……不是dan,是shan。」小姑娘嘟囔了一聲,站起身。她經過余周周身邊的時候,余周周看到她正緊張地攥著藍色小裙子,百褶裙上出現了第一百零一個褶子。

  單潔潔講的是黃繼光的故事。

  剛才出現的抗日英雄故事裡面不僅僅有黃繼光,甚至還有雷鋒賴甯和王進喜。這些小孩子好像並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反正都是英雄啊。

  單潔潔的英雄故事極其富有激情,雖然因為緊張而語速偏快,但是聲音高昂,而且……動作豐富。

  「東方升起了啟明星!」左腳向前跨出一步,左手高舉。

  「指導員看看表,」抬右手,握拳,低頭注視手腕。

  「已經……六點了!」左手拇指小指翹起,其他三指彎曲,比出巨大的「六」。

  「黃繼光在這一刻站出來,大聲說,指導員,我去堵住它!」剛才的「六」重新握成拳頭,狠狠地砸在胸膛上。

  余周周甚至聽到了她小小的身板中傳來了敲擊的回聲。

  就這樣,單潔潔的表演將余周周徹底石化在了觀眾席上。

  那時候她的心裡仍然很矛盾。不得不說她看到這樣的表演的確是很想笑的,可是內心深處又覺得這樣才是正經的表演方式,單潔潔做的是對的,尤其是評委老師嘉許的點頭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47號余周周上場。她剛準備開口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呼機嗶嗶的響聲,一個評委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後臺去了,示意余周周等一會兒,結果等來的是一個老爺爺。其他三個評委老師連忙站起身,朝老爺爺點頭哈腰滿臉堆笑地打招呼,說著谷老師您怎麼過來了云云。

  老頭子目光很淩厲,並不像其他幾個評委老師那樣一臉和藹。他坐在了那個出門回電話的老師桌前,對著桌子上的麥克風說,「47號,那就開始吧。」

  和剛才的小朋友相比,余周周的故事講得實在是平淡無奇,甚至有些口語化——於是她講到趙一曼被日本侵略者拷打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一直低頭流覽參賽者名單的老爺爺抬起頭,皺著眉看了自己一眼。

  那個眼神,含義不明。

  余周周原本就對這個拗口的英雄故事不是很感冒,裡面大量的成語和長句子讓她背得很痛苦,所以發揮得很局限。被這突然襲來的冰冷眼神驚嚇到,她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被殘酷的拷打折磨著,趙一曼不知不覺昏了過去,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

  廢話,昏過去了,還能說什麼?

  「可是殘暴的敵人並不放過她,他們拎過一桶水,狠狠地淋在了趙一曼的身上,她蘇醒過來,面對的是喪心病狂的敵人更加恐怖的嚴刑逼供。」

  「被殘酷的拷打折磨著,趙一曼不知不覺昏了過去,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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