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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到家後清點了一下,他這趟「處女游」總共收入了七百多塊錢,如果把他為此行置辦行頭的錢刨掉的話,賺的錢只是一個負數。

  小冰安慰他說:「這次不算,這次是因為有我跟著,才影響了你的——生意的,下次——我不去了——但你要保證不能被人包,不能被人買斷——」

  「男的誰被包了?我這幾天怎麼看見所有的男『明星』都在那裡月臺?」

  「包晝的沒有,但包夜的肯定有——」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呢?我看見有女人深更半夜到劉德樺房間去——」

  「說不定那是人家老婆呢?你不是深更半夜溜我房間裡來的嗎?」

  「肯定不是他老婆,因為一夜有不止一個女人去他房間,每次都不同——」

  「哇,你觀察得真仔細啊!是不是——也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溜他房間裡去過?」

  小冰辯解說:「我肯定沒溜他那裡去,我哪裡有那麼多錢?」

  「你怎麼不早說呢?早說了,我把賺的那些小費都贊助給你,讓你去包他一夜——」

  小冰哈哈大笑:「你真是個書呆子,你賺的那點錢,夠包人家劉德樺?他的價碼很高的,包他一個鐘,二十歲左右的是兩千;三十歲以上的最少是三千。你那點錢,包他半個鐘都不夠——」

  他聽到這話,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非常荒唐的想法:象劉德華這麼個紅火法,幾十萬塊換腎的錢恐怕早就還清了。他好奇地問:「幾千塊錢一個鐘?那在這一個鐘裡——他幹些什麼?」

  「那我就不好問了,不過既然是賣鐘,肯定是——可以想得到的那些事——無非是——供人玩樂。怎麼?你打聽這麼詳細,難道想去——賣鐘?」

  「我賣什麼鐘?我連照相都撈不到人,還能賣鐘?」

  後來葉小姐告訴譚維,有人向公司告了她一刁狀,說她不顧公司利益,把一個超齡「四不象」塞到他們明星組,還允許他帶老婆,極大地影響了公司「明星伴我游」項目的品質。葉小姐說:「這個項目我暫時是不好再安排你幹了,但是我會幫你找別的活幹——」

  他慌忙抱歉說:「對不起,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以後——就算了吧——我估計你們公司別的——工作——我也不能勝任——別影響你在公司的——前途——」

  葉小姐誇口說:「哼,就那幾個傢伙,也想影響我在公司的前途?看我哪天不把他們一個個清除掉——」

  他勸解說:「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他們告你狀,也是針對我的,不是針對你的,只要我不再去了,他們也就沒什麼要說你的了。再說,你也不知道是誰告的狀,清除誰?」

  「不知道是誰告的,就當是他們所有人告的,把他們全都清除掉。不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他們還翻天了呢——」

  小冰的分析截然不同:「你別聽葉小姐哄你了,肯定是你這趟沒人包你,沒人買斷你,你『業績』不好,沒為公司賺到錢,她才把你炒掉的。無所謂,炒掉了也好,免得你把持不住——」

  搞了這麼一趟「明星伴我游」,使譚維覺得各方面都很受傷,錢就不說了,買了一套一千多塊的西服,穿了這麼一次,就掛那裡了,白白浪費了錢財。身體上也覺得很累,雖然他是當老師出身,照說站講臺也站慣了,但上課只用站那麼幾十分鐘,中間就能休息,一天也不會從早到晚站講臺上,所以從來沒覺得上課站得累。這次連續站了這麼三天,都快站成下肢靜脈曲張了。

  最受傷的還是他的自尊心,讓他覺得自己什麼都幹不好。看來他只能呆在大學教書,在大學裡他似乎還混得可以,讀了博士,提了職稱,也能搞點科研,寫點學術論文。但不論他到什麼別的職位上去,他都象條被扔在沙灘上的魚,有種無能為力的悲哀。如果說從前他會因為道德的原因而為參與了這樣一種「旅遊」感到羞愧的話,那麼現在他更為之羞愧的好像不是因為參與了這樣的「旅遊」,而是在這趟「旅遊」中受到了遊客的冷落,被劉德樺等人打敗了。

  他這樣想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起在某本書上看來的一句話:「最淒慘的境況莫過於一個人老珠黃的妓女的境況了。」

  他以前不懂這句話,難道人不老、珠不黃的妓女境況就不淒慘了?現在他才懂了,年輕漂亮的妓女,只是道德意義上的淒慘;人老珠黃的妓女,就不僅是道德上的淒慘了,還有各方面的淒慘。沒人嫖,就沒錢,就沒飯吃,就沒法活命,但妓女的名聲卻不會因為沒人嫖就洗清,因為人老珠黃的妓女沒人嫖,不是因為她們清白高尚,而是因為她們賣不出去。

  葉小姐曾經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以前不管哪裡失敗,總還在想「葉小姐那裡會有賺錢的工作」,現在連這也試過了,就徹底沒路子了。他最急著要還的就是譚師傅的那幾萬塊錢,那可是人家譚師傅一個輪胎一個輪胎補出來的。譚師傅兩口子都沒正式工作,沒任何福利,就靠積蓄養老送終,現在譚師傅兩口子年紀都大了,有點風燭殘年的感覺,說倒下就可能倒下,他怎麼忍心老不還這筆錢呢?

  他又在一個自學考試輔導中心兼了一些課,短期的,主要是晚上和週末上課,有時還要到外地去輔導。他完全成了一個上課的機器,成天都在備課上課,一般都是備好幾套課,上好幾種課,有的根本不是他的專業,他也不管了,只要人家要他上,他就上,只要能賺到錢。

  有天晚上他上完課回來,已經快十一點了,剛扛著自行車爬上樓梯,就有人從黑地裡閃出來,說:「總算把你等回來了!」

  他吃了一驚,那人又說:「快開了門搞點吃的吧,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開了門頂的燈,借著燈光才看出是常勝,但完全變了樣,衣衫襤褸,頭髮老長,弓腰駝背,如果不是聲音還聽得出來,他簡直要把常勝當成要飯的叫花子了。

  §60

  譚維吃驚地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先搞點東西吃吧,快餓死了——」

  譚維猶豫了一下,開了門,讓常勝進去。常勝自己到冰箱摸了一個蘋果,洗也沒洗就吃起來。譚維打開煤氣灶,開始煮面。常勝一個蘋果下肚了,才抹抹嘴說:「還不就是因為搶你錢的事——不過你別誤會——不是我搶的——是——他們搶的,但是把我也牽連進去了,逃到外面這麼久,象喪家之犬一樣——」

  「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可能已經從雲南那邊出境了,也可能還在國內什麼地方。我現在是既要躲他們,又要躲公安的人,害怕死了。今天實在是餓慌了,才冒險來找你,就算你要把我交給公安,我也沒辦法了,總比餓死強,比被人打死強——」

  「誰要打死你?」

  「還不是他們那夥人囉。」

  譚維把面煮好了,放在飯桌上,讓常勝吃,他自己坐在對面問常勝話。問了半天,才總算弄明白了一點,原來娜娜有個男朋友,綽號叫「黑皮」,烏衣巷人氏,父母都是無業遊民。「黑皮」從小就不好好讀書,小學沒讀完就輟學了,跟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偷盜搶劫,無惡不作。娜娜十幾歲的時候就成了「黑皮」的女朋友,後來「黑皮」案發,被捉進監獄去呆了幾年,娜娜就幹上了皮肉生意,跟常勝好上也是在「黑皮」坐牢期間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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