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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肖醫生不是一直在手術臺上的嗎?怎麼有空告訴小冰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難道肖醫生今天下午並不在手術臺上,而是在透析室裡?難道這仍然是葉肖二人的騙局?不是為錢,而是為了把小冰弄到手?那住在醫院裡可真是容易呢,隨時可以用透析做藉口,把小冰一個人弄到那個屋子裡去,任憑他敲門把手敲斷也不讓他進去。

  但是葉肖二人怎麼能算到小冰會生病呢?怎麼能算到小冰會到這個醫院來看病呢?除非是小冰也跟他們串通好了,這樣一想,似乎還真有點可能,因為小冰前幾天還好好的,突然一下就病到了要透析的地步,這好像太不可思議了。而且小冰早上是自己走來的,現在雖然是推回病房的,但精神似乎還不錯,至少還有力氣發脾氣,也不象需要住院的樣子。

  他真的有點搞糊塗了,葉小姐說的那些話,好像證明小冰是真的病了,但肖醫生的言行,又實在很奇怪,連曹醫生的表現都像是有鬼似的,小冰的心思他也摸不透了,對他好像是百看不順眼,一說話就有氣,而對肖醫生卻言聽計從,千嬌百媚的。

  一直到菜都炒好了,他還沒捉摸出個所以然來。但一回到醫院那個環境,他就覺得自己太能胡思亂想了。他沿著病房的內走廊往601走,一路上從兩邊那些開著的病房門望進去,個個病房裡都是衣冠不整、病病歪歪的男人女人,走廊裡還能看到提著輸液的瓶子架子往廁所走的人,空氣裡也有種衰敗的「病氣『,整個就跟「情」啊「戀」的不相關。他估計肖醫生即使想偷情,也不會從自己的病人中選一個出來,在這樣一個病病歪歪的環境中偷情。男人到了這種地方,恐怕硬都硬不起來。

  等他來到小冰的病房時,他的想法又改變了,因為他一推門就看見肖醫生正站在病床前,俯身看著小冰,雖然他看不見全部的光景,但他看見了小冰的兩條光腿。他走近幾步,眼前的景象差點讓他驚叫起來:小冰身上蓋的床單被揭開了,穿的那件病員服也被掀開了,腰部以下除了一條小小的內褲,幾乎是赤裸的。

  肖醫生大概是太專注了,沒發現他進來,但小冰看見了他,像是給肖醫生報信似地說了一句:「你買飯回來了?」

  肖醫生轉過身,看見了他,面不改色地替小冰合上病員服,拉上床單,問道:「買的什麼?」

  他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完全恢復過來,僵硬地站在那裡望著肖醫生。

  小冰提醒說:「人家肖醫生在問你話,怎麼傻站在那裡也不知道回答一聲——」

  他連忙說:「噢,是——扣肉,她說——你說——雞鴨魚肉都能吃——」

  肖醫生接過飯菜,象惡婆婆挑剔小媳婦一樣皺著個眉頭看了一通,說:「搞什麼名堂?說了她只能吃低鈉飲食,你聽不懂還是怎麼的?這菜裡全是鹽菜嘛,怎麼個低鈉法?

  他解釋說:「這是梅菜——她愛吃——」

  「她愛吃你就讓她吃?也不管對她身體有沒有好處?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

  小冰出來打圓場:「沒事,我只吃扣肉,不吃鹽菜就是了——」

  「鹽菜裡的鹽早就蒸到肉裡去了,這不能吃,重新去買吧,買清淡些的——」

  他不知道剛才是不是撞破了肖醫生的好事,現在肖醫生想來個調虎離山計,把他支走,但他又沒什麼可辯駁的,梅菜裡的鹽恐怕是有點多,可惜他剛才沒想到這上面去。

  還是小冰出來救場,說:「不用再買了,我就吃面吧——」

  肖醫生沒再堅持讓譚維重新去買飯菜,只教訓他說:「我在這裡拼命地治療她,你在那裡拆我的牆角,病人家屬不配合,這病怎麼治?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什麼也不懂呢?」

  他長這麼大都沒被人這麼劈頭蓋腦地訓過,他從小就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做什麼都力求做好,免得被人批評。現在真是倒了邪黴了,每次都被肖醫生訓孫子一樣地訓。但他知道醫生得罪不起,只好忍氣吞聲。

  肖醫生絮叨了一通,起身告辭,對小冰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

  §50

  肖醫生走後,譚維就張羅讓小冰吃面。小冰撐起身子,半靠在床上,他喂她吃。小冰的胃口還是不怎麼好,說面沒什麼味道,但是扣肉好吃。他就象平時那樣,把扣肉上肥的咬下自己吃掉,只把瘦的喂給小冰吃。但他有點做賊心虛,怕小冰吃了扣肉不好,邊喂邊擔心地說:「吃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小冰說:「肖醫生就是這麼個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別在意他——」

  他覺得小冰這句話的立場好像很奇怪一樣,如果小冰是對肖醫生說「譚維就是這麼一個人,你別在意他」,那就比較正常了。他忍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問道:「肖醫生剛才在——幹什麼?」

  「什麼時候?」

  「就是我——剛進來的時候——他站在你床前——」

  「噢,他在看我今天血管穿刺的地方——」

  「看血管穿刺的地方?怎麼——把你衣服都拉開了?」

  「不把衣服拉開怎麼看得見?是在大腿根——那裡穿刺的——」

  他不解地問:「怎麼——選那麼個地方——穿刺?」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那裡的血流量大吧,如果血流量不夠大,就起不到透析的作用——」

  「我怎麼看到跟你一起透析的那個人是——在手臂上接著管子的?」

  「她是老透析了,手臂上已經做了一個血管瘺,把動靜脈連在一起了,血流得快。我是剛來的,只能在頸子上或者大腿上穿刺——」

  「那他就選擇在大腿上穿了?我看這個姓肖的有點——心術不正——」

  「你別冤枉他了,穿刺這種小事,他才不會去做呢,是別的醫生做的,他只管換腎的事——」

  「那他看你那個地方幹什麼?又不該他管——」

  「是我叫他看的,因為我穿刺的地方埋了一個——管子,我去上了趟廁所,怕把那裡弄壞了——」

  他聽得毛骨悚然:「你——腿上——埋了管子?為什麼?」

  「是這段時間透析用的。人家肖醫生幹的是泌尿科,天天都是看這塊的,還沒看厭?」小冰開導說,「到了醫院裡,我就是病人,人家就是醫生,該脫的只好脫,該露的只好露。人家醫生眼裡肯定沒女人,只有病人——」

  這個他沒法反駁,嘟囔說:「他怎麼——下班了也不回去,還呆在醫院幹什麼?」

  「他不回家,是因為他沒家,他老婆孩子都在美國,他一個人在這裡——」

  他覺得難以置信:「他老婆孩子都在美國?那他怎麼不到美國去?」

  「他說他在美國沒有用武之地,如果想在那邊做醫生,還得考個什麼牌,他英語不好,考不過,即使考過了,也沒誰像在這裡一樣把他當神供著。他在這裡多好,呼風喚雨,威威赫赫,請他客,送他禮的不計其數,有這麼好的雞頭不當,何必跑美國去做個——牛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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