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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他一時不知道指誰給小冰看,小冰是不能指的,因為小冰一向就承認自己撒謊;他自己是不能指的,一指的話,小冰肯定會找出幾件他撒謊的證據來,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事,但也不能不算是撒謊;他更不敢指謝怡紅,不然的話,小冰為了駁倒他,肯定喳喳喳地把謝怡紅為了要他的孩子騙他去謝家的事說出來了,那就讓三個人都下不來台了。

  他也讓個步:「就算世界上每個人都撒謊,但撒謊總要有個動機吧?藍老師這樣撒謊,她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小冰說:「你說撒謊有動機,我同意,但是你覺得動機就是謀私利,就是為了從中得到什麼好處,那我就不同意了。有的時候,一個人撒謊並不是為了自己獲利,而是為了別人,我們誰沒撒過這種謊?」

  這個他沒話可說,氣焰也矮了下去:「那你說如果藍老師她不是B型血,她為什麼要說是——B型?」

  「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問?到底是你傻,是男人整個都傻,還是男人遇到這種事就變傻了?」

  「你知道答案就直接說出來,何必罵天下男人傻?你肯定早就——跟藍老師談過這事了,那你還叫我——去出這個醜幹什麼?」

  「我沒跟她談過,我怎麼會跟她談這些?這是你跟她之間的事,我肯定不會去跟她談——」

  謝怡紅插嘴說:「不管她是為了什麼原因,我相信她都有可能撒這個謊,但這是個非常明智的謊,是個對大家都有益的謊。如果是我,我也會撒這樣的謊。現在證明孩子是你的,有什麼用呢?明明知道你愛的不是她——她何必拆散你的家庭?拆散了你也不會跟她在一起,而且她也不需要你跟她在一起。她是教授,博導,事業上很成功,現在又有了孩子,可以說是萬事不愁,聽說她為一些廠家研製新產品新技術,外快也不少,娘兒倆過得不知道有幾舒服,要你在中間攪什麼局?你只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生怕小冰跟謝怡紅抬起杠來,趕快說:「你們說的我都懂,我覺得她沒撒謊,是因為我還沒告訴她我的血型,她就說出了她的血型和Vivi的血型——」

  小冰想了想,說:「這一點她可能有點賭博性質,因為她肯定知道中國人B型血最多,再加上你的性格和特點等等,她就能把你的血型猜個八、九不離十。如果她賭對了,那這事就解決了;如果她賭錯了,比如你剛好是A型或AB型,她也一定有辦法自圓其說——反正做媽媽的就這一點佔便宜,至少她知道孩子是不是她的,你們男的嘛,就慢慢去猜測吧。」

  幾個人都愣在那裡,譚維問:「那你們說——現在怎麼辦?」

  小冰堅持說:「你明天再去找她,就說你搞錯了,你的血型不是B型,而是AB型,看她怎麼說——」

  他不肯:「這怎麼好意思?難道一個人連自己的血型——都能搞錯?」

  「為什麼不能?中國人有幾個知道自己血型的?又不輸血,又不動手術,誰沒事跑去驗自己的血型?」

  謝怡紅勸阻說:「我看還是算了吧,我覺得你們有點無事生非,人家藍老師根本就沒有要孩子父親過問這事的意思,人家過得好好的,要你們在那裡胡攪蠻纏幹什麼?」

  小冰說:「不管母親要不要孩子父親過問,做父親的總有權利——知道這事吧?」

  謝怡紅反駁說:「什麼權利不權利的,哪裡寫著父親有知道的權利?憲法上寫著?刑法上寫著?還是婚姻法上寫著?該不該知道,也要看知道了對孩子有沒有好處。有好處,那就知道一下,沒好處,知道了幹什麼?如果是真的愛孩子,應該是從孩子的角度來考慮吧?人家薇薇知道自己的父親在美國做教授,驕傲得很,班上的小朋友肯定也羡慕得不得了,為什麼非要打破人家那個美夢?讓大家知道她是她媽跟人一夜情的產物就那麼光榮?」

  小冰似乎被謝怡紅打啞了,小聲說:「我也不是說要打破薇薇的美夢,我只是覺得——如果這事就這麼了結,譚維肯定——放心不下——」

  謝怡紅「切」地一笑:「什麼譚維放心不下,其實是你放心不下。他剛一回來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藍老師可能不是B型血的問題,人家早就全盤相信了,是你兢兢業業地指出人家邏輯上的錯誤——」

  「就算我今天不指出,他自己過一會肯定能想到,這麼明顯的問題,難道他看不出來?」

  譚維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想到這個問題,很可能他不會這樣想,因為他不認為藍老師會撒謊。

  商量的結果還是小冰的意見占了上風,因為謝怡紅畢竟是外人,不管她持什麼意見,等她一走,只剩下夫妻兩人的時候,他們的意見就成了一比一,既然是一比一,那就肯定是執政黨說了算了。

  第二天,他厚著臉皮給藍老師打電話,說還想找她聊聊。藍老師還是那句話:「行啊,那就晚上六點吧——」

  晚上見了藍老師,他就按小冰的計畫,說昨天把自己的血型搞錯了,他不是B型,而是AB型。

  藍老師也不責怪他粗心,只笑著說:「這肯定是你愛人的點子吧?」

  他裝糊塗:「什麼點子?」

  「呵呵,你愛人很聰明,鬼機靈。小心啊,她這麼聰明,我看只有她騙你,沒有你騙她的。她是不是不相信我是B型?」

  「她沒有不相信——」

  「肯定是不相信了。我說你愛人聰明,只是說她的那些考慮都是很有道理的,但並不一定次次都是對的。像我的血型,我完全有可能撒謊,像你那樣不加思考地全盤接受,就顯得比較幼稚,但也說明你信任我,瞭解我,知道我不是撒謊的人。而她那樣猜測,說明她比你老道,知道不能輕信,但也說明她不瞭解我——」

  藍老師這樣「但是」來「但是」去的,把他搞糊塗了,似乎基本意思就是把他跟小冰都表揚了一通,誰也沒責備。他按小冰教的說:「我的確是AB型的——昨天我——搞錯了——我姐是B型——所以我想當然地以為我是——B型——後來我問了我父母——他們說我是AB型——」

  「既然你是AB型,那就不能排除你是Vivi父親的可能。我看這樣吧,你留幾根頭髮給我,我請人做個親子鑒定——」

  「頭髮就能做——親子鑒定?」

  「要連著發根的才行,因為我沒工具抽血,所以就用頭髮吧。我有個在大學工作的熟人,他們實驗室就能鑒定DNA——」

  他想,那倒是個辦法,有了DNA鑒定,就能徹底搞清楚這件事了,不然的話,別說是小冰,連他自己也要開始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了。

  藍老師拿來兩個密封試管一樣的東西,把Vivi叫來,柔聲說:「Vivi,媽媽跟你玩個遊戲,要用你的頭髮,我扯幾根行不行?」

  「痛不痛啊?」

  「不痛——」

  他連忙制止說:「算了,別扯了吧,扯得孩子痛——」

  「不會的,總比抽血好,」藍老師說著,就挑了一根頭髮,一手按著發根,一手輕輕一拔,就拔出一根,拿給Vivi看,「看,一點都不痛吧?」

  Vivi開心地嚷嚷:「不痛,不痛,一點也不痛,太好玩了!」

  藍老師又拔了幾根,裝在一個試管裡,蓋上蓋子,然後對他說:「你的就不用我幫忙了,你自己扯吧,記得一手按著發根,免得扯斷了或者扯痛了——」

  Vivi對這差事很感興趣,連聲叫道:「書書,我要幫你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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