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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三十五章

  靜秋對老三說:「你——讓我下來,我自己走回去,你快跑吧,我媽會把你送聯防去的。」

  「別怕,我推你進去,媽媽叫我進去說話的。」

  靜秋急了:「你怎麼這麼傻?她早就叫我不跟你來往的,說你是壞人,騙小女孩的。現在她親自抓住我們了,還不把你交到聯防去?你讓我下來,你快跑吧。」

  他推著她往學校走:「你把我放跑了,媽媽不罵你?還是讓我去吧,像亞民說的一樣,我們什麼都沒做,誰能把我們怎麼樣?」

  靜秋只好讓老三把她推進學校去,到了家門前,老三把車的站架支起來,扶著她下了車,她先走進家門,他鎖了車,也跟進來。

  媽媽叫靜秋把門關上,叫老三進裡屋去,讓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屋子裡又熱又悶,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襯衫穿上了,還扣上了扣子,結果捂得渾身是汗。媽媽遞了把扇子給他,他也不敢使勁扇,只在胸口輕輕搖動,做扇風狀,根本止不住滿頭大汗。

  妹妹很乖覺地跑出去,打了一盆冷水回來,見老三左手上包著紗布,便絞了一條毛巾讓他洗把臉。老三不敢接,望著媽媽,好像在等聖旨一樣。

  媽媽說:「太熱了,你洗把臉,可能會涼快一點。」

  老三感激不盡,奉旨洗臉,用一隻手澆著水洗了一下,接過妹妹遞來的毛巾擦了一把,似乎稍稍涼快了一點。他坐回那把欽定的椅子,無比虔誠地看著媽媽,等她開審。

  靜秋緊張得只知道站在那裡,看其他三位表演。她只有一個念頭,她沒跟老三上過床,沒跟老三同過房,肯定經得起驗身。她準備像亞民一樣,一看勢頭不對,就請媽媽帶自己上醫院去驗身,好洗刷老三,把他拯救出來。

  她不知道媽媽剛才有沒有在傳達室給聯防打電話,應該是沒有的,因為他們緊跟著媽媽進校門的,沒有看見媽媽在那裡打電話。但她還是張著耳朵聽著門外,如果一有響動,就馬上叫老三騎車逃跑。

  老三見靜秋站在那裡,連忙把自己的椅子讓出來:「你坐吧,你腳疼,站了不好。我——站站不要緊。」

  媽媽說:「靜秋,你到你屋裡去,讓我跟小孫談談。」

  靜秋回到自己住的那半間,不知道媽媽把她支走是什麼意思,兩間房其實就是一間,總共才十四個多平方米,中間有個一人多高的牆,又不隔音,如果有什麼她聽不得的,應該把她趕到屋外去才行。她坐在自己床上靠門的那一邊,可以看見老三,但看不見坐在老三對面的媽媽。

  妹妹也被趕了出來,對著靜秋做鬼臉,靜秋顧不上理她,只尖起耳朵聽隔壁的庭審。妹妹站在靠門的牆邊,像看大戲一樣望著里間。

  靜秋聽媽媽說:「小孫哪,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很過細的人,對我們家靜秋也很——耐心。你今天帶她去看醫生,我——很感謝,聽說你還給過她很多幫助,我——都很感謝。」

  靜秋聽老三小聲說:「應該的,應該的。」她覺得他那樣子好像有點卑躬屈膝一樣。

  媽媽又說:「可以這麼說,你我在靜秋的事情上,目標是一致的,心情是一樣的,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因為我——從今天的事情看出你——對靜秋還是很——真心的。」

  靜秋見老三朝她這邊瞟了一眼,似乎在看她聽見這句沒有,她對他笑了一下。媽媽的開場白似乎不是向聯防那個方向發展的,就怕媽媽這是虛晃一槍,這段開場白一完,馬上來個「但是」。

  她聽老三表白說:「我對靜秋是真心的,這個請媽媽相信——」

  媽媽說:「別人都叫我張老師,你也叫我張老師吧。」

  老三趕快更正:「這個請張老師相信。」

  妹妹看見老三膽戰心驚、唯唯諾諾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臉都憋紅了,終於忍不住跑出門去,不知道跑哪裡笑去了。

  靜秋不敢笑,只緊張地聽媽媽的下文。媽媽說:「我是相信這一點的,所以我才覺得有必要跟你談談,不然的話——,我們根本沒什麼可談的。」

  老三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似乎很感激媽媽把他當作同一個戰壕的戰友。

  媽媽說:「我們關心靜秋,愛護靜秋,就要從長遠的觀點著想,不能只顧眼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靜秋頂職,很多人都眼紅,在背後戳是搗非。現在她頂職的事還沒搞好,如果這些人看見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對靜秋頂職的事是非常不利的——」

  老三又連連點頭:「那是,那是。」

  沉默了一陣,老三大概覺出媽媽是在等他主動表態,於是清清喉嚨,說:「張老師,您放心,我這次回去了,就不再來找她了,一直等到她頂職的事搞好了再來找她。」

  靜秋見老三躊躇滿志的樣子,望著媽媽那邊,大概在等媽媽誇獎他幾句。但她聽媽媽說:「頂職的事搞好了,事情也沒完,在轉正之前,學校隨時可以不要靜秋——」

  老三沉默了一陣,豪邁地說:「那我就等到她轉正之後再來找她。試用期是一年吧?那我就一年之後再來找她——」然後他做了一下算數,訂正說,「一年零一個月左右吧,因為她現在還沒頂職——」

  不知道媽媽是被他的主動配合還是被他的計算精確感動了,很溫和地說:「你知道這麼一句話吧?『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如果你對靜秋真是有——這份情的話,也不會在乎這一年多不見面,對不對?」

  老三滿臉是悲壯的神色,連聲說:「對,對,您說得對。」然後還加以自我發揮,不知道是在說服誰,「也就一年多嘛,我們——還年青,還有很多——一年——多。」

  媽媽嘉許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懂道理的人,響鼓不用重槌敲,別的我也就不用多說了。我並不是那種死封建的母親,對你們年輕人的心情還是很理解的,但是現實就是這樣,人言可畏,我們不得不謹慎一些。」

  老三說:「我懂,我懂,您這也是為了我們好——」

  大概媽媽已經站起身,下了無聲的逐客令了,靜秋見老三也站了起來,央求說:「我去打點水,幫靜秋把腳洗一下,她腳底爛了好些小洞,裡面都是煤渣,她自己看不見腳底,不方便,我幫她把煤渣掏乾淨了,上了藥,就馬上走——,以後這一年零一個月,就——拜託您照顧她了——」

  媽媽說:「你在這附近晃來晃去不好,我去打盆水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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