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五七


  在「造反有理」的歌聲中,上官雲珠帶著病體被逐出醫院,懷著莫名的苦楚,被關進了「牛棚」,接受「造反派」的批鬥、審查。她象「囚犯」那樣被推推搡搡進入「牛門」的,亦象「囚犯」那樣坐到地鋪上。榮幸的是,她和黃宗英、王丹鳳、白穆等影友能在一起過「牛」的生活了。

  「上官雲珠,滾出來!」對待所謂「牛」,措施總是那麼嚴厲,冷酷。上官雲珠似乎沒聽見這種「獄警傳言」,還是呆呆地坐在黃宗英的「地床」上,黃宗英已嘗過這種「傳令」的滋味,若被呼者動作稍慢一些,或是有什麼絲毫的「對抗」情緒,就會惱怒了那些「革命派」,免不了要先「整」你一下「態度」,先給你一些苦頭嘗嘗,何苦呢?於是,她用手輕輕地推了推上官雲珠,說道:「上官,叫你了,別吃眼前虧。」

  「臭婊子,耳朵聾了?」傳令者發怒了,王丹鳳一面替代說著「來了」,一面把上官雲珠扶起身來,她有體會,近走一步。便多受一些苦痛,上官雲珠呆若木雞地拖著緩慢的步子走出了「牛棚」,她此刻腦子裡一片昏糊,去讓她幹什麼呢?

  上官雲珠走後,「牛棚」裡留下了令人窒息的靜默。黃宗英望瞭望牆上「打倒她」的大幅標語,暗自發笑。她黃宗英「反黨」「反社會主義」,是「文藝黑線」的「幹將」,上官雲珠也是,王丹鳳也是,她丈夫趙丹更是……她有點百思不解,難道過去以電影為武器,揭露代表黑暗統治的國民黨反動派,歌頌代表光明的新中國就是文藝黑線?這「線頭」又是從哪兒插下來的?跟她這個普通演員有何相干?她一個女子,能「反」得了黨麼?

  「別書生氣了!」白穆苦笑著說,「你,再忠心,也得劃入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黑線的社會基礎範疇裡去!」

  「不!毛主席對舊知識分子歷來有政策!」黃宗英欲翻自己的學習筆記,以證明他們這類人不該劃入什麼「黑線人物」中去。白穆勸她別自費這個勁去查什麼「聖經」了,反正,誰說的話均可以從A角、B角、C角等多角中去解釋。還有什麼話可說呢?他們只能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他們將在這場莫名其妙的運動中遭致什麼後果?眼下,該關心一下上官雲珠此次受審將受到什麼迫害……

  上官雲珠被帶進一間灰暗的「審訊室」,這裡原是僻靜的倉庫。三、四個無帽徽「軍帽」的造反派已在等候她了。他們明明知道上官雲珠自人「牛棚」後,神經有點錯亂,她再也不能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可他們卻偏偏要從精神上作弄於她:

  「上官雲珠,你先後嫁過幾個丈夫?三個?五個?哈哈哈哈……」

  「喂!拿點兒『風流』給我們瞧瞧嘛!嘻嘻嘻嘻……」

  「過去你好不神氣呀!『政協委員』『影協』副主席,再拿點威勢出來看看嘛!嘿嘿……」

  上官雲珠雙目緊閉,身子微微搖晃著,她耳內象被一把把鋼刀在戳刮,她的神經飽受這不堪入耳的譏諷,幾乎要炸裂開來了。她並不懼怕無中生有的政治性審問,什麼「你是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黑線的幹將」呀,什麼「你的黑線頭頭有哪幾個呀」,或者老一套的「負隅頑抗,死路一條」等政策性的訓導,因為,她衾影無愧,無可承認。但是,涉及到她生活路途上的痛處,她卻是那麼寒心,那麼苦痛,越是她的痛處,這些姓「造」的卻越是大作文章,他們也許得到過什麼「密令」;逼瘋上官雲珠便是「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勝利」!

  「喂!上官雲珠,別裝瘋賣傻的!你必須老實交代你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行!」

  「卅年代體被姓張的大老闆捧紅了天,你究竟給了他什麼『好處』?交代!」

  「你裡通外國,私下和姚克有什麼聯繫?帶回了什麼『特務行動計劃』?說!」

  「……」

  「我……什麼都沒有幹!」上官雲珠被逼得怒氣直竄,「你們……別無中生有誣陷我!」

  「啪!」一個耳光沉沉地打在上官雲珠面頰上,她的嘴角頓時淌下了鮮血:「呸!你還想抵賴!當心砸爛你的狗頭!」

  「你們……還講點人性嗎……」

  「啪!」又是一個耳刮子,「收起你那資產階級的臭貨,我們講的是『革命性』,對你這樣的黑線人物就得專政!」

  攻心的謾駡,辱身的毆打,使上官雲珠再也忍受不住了。她眼前一片昏黑,身子搖晃了幾下,便栽倒在地上……

  35

  上官雲珠是在強烈的刺激波中暈倒在地的。她被抬進了「牛棚」,她雖已蘇醒過來了,但她卻已變成了一段「木頭」。她睜著眼睛,卻目不轉睛,象一顆失去光澤的珠子嵌在一等泥塑木雕的眼眶中。

  她整天這樣呆呆地在地鋪上,不思食、不思飲、不思寢。她的嘴唇緊緊閉合著,用鐵棒也撬不開她半句話,她變呆了,變瘋了,變成一個僅有心臟跳動的「白癡」。

  也許是「造反派」突然「可憐」起這位人民藝術家來。也許他們又接到了什麼「密令」,沒過幾天,她被「解放」出「牛棚」而護送回家,讓其好好「休養生息」。

  上官雲珠一連昏睡了三天三夜,她似乎已忘卻了這個動盪著的社會,忘卻了兩個「造反派」正在「武衛」,正在用長矛、鐵棒,用步槍、機關槍各立山寨,互相在「保衛著革命路線」,互相在莫名其妙的殺戮,又在「殺聲」中謀取「大聯合」……

  儘管如此相互大劫,但有一條直通中央的專線,卻一直在注視著上官雲珠的病情變化,在思考著如何「保護」這位身上有「重大線索」的「至要人物」。通過一個階段的養息,上官雲珠混糊的神經又慢慢開始清醒。這尊被逼成的「泥塑」。又開始了她人的思維活動。

  「大姐,有人來過我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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