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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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唉……」一天,趙丹突然來到上官雲珠家中,他剛坐定身子就連歎著氣。 「怎麼?胃病又復發了|?」上官雲珠正在縫製一種特殊的布襪。 「怎麼說呢?唉……領導上為什麼老把我們象趕鴨子那樣趕下農村去呢。」 「因為我們這裡邊還缺點兒什麼。」上官放下針線,用手指點著腦瓜。「要補充嘛。」 趙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唉,『補』不完的『充』!乾脆我們種田得了!」 「你呀,就會說『怪』話。」上官雲珠用手指著牆上掛的毛主席像,恭敬地說,「下農村是毛主席的指示嘛!」 「當然羅,毛主席多次接見了你,你又親耳聽到了他的指示,可我——只是聽領導傳達……」趙丹又歎了口氣,咕嚕道:「我要是被毛主席召進『宮』去,一定要向他提個請求,請求他批准我們和工農兵交換一下職業!」 「你——哈!又說」怪」活了。」 「我不信你心裡就沒這種想法!舊社會過來的舊藝人,勞動改造到何年何月?」趙丹越說越激動,「解放這麼多年了,我們的銀幕究竟映了些什麼影片?哪一部片子讓國際公認一個『好』字?!」 「行了!」上官雲珠打斷了對方的話,「說別的行不行?」 「好吧。我明天動身『改造』去了,特來向你辭行。」說著,趙丹轉身欲走,被上官雲珠叫住了:「拿去!」 「什麼?」 「襪子。特意為你和宗英縫製的。」 這是一雙用白布縫製的襪子。從形態來看,並不美觀,若與什麼絲襪、尼龍襪相比,它顯得粗糙、單調,難看。趙丹雙手接過這雙異樣的襪子,雙目盯著這位相處有年的電影藝術家,有一種難以言傳的感覺。她似乎已適應這種對文藝工作者的改造方式,也學會了不少農民生活方式,這種布襪勁創造性的縫製就是一個例證。 這種襪子,黃宗英是十分感興趣的。她給它取了個大名——「上官襪」。在諸多鄉下體驗生活的同事中,「上官襪」一時成為流行的勞動襪。他們在實踐中知道,這種由幾層布兒縫製的襪子,在田野中既防雨、又禦寒,不僅堅固、實用,而且穿在腳上大有「勞動化」的樣子。 「上官,謝謝你了。」趙丹翻動著「上官襪」,突然問道:「你有膽量麼?」 「什麼膽量?」上官雲殊詫異地問。 「寫信!寫給中央!寫給周總理!」 「哦……」 「我們要求中央照顧點藝術家前藝術生命,這樣『長期地』、『無條件』地下鄉『改造』、這是毀了我們應有的自尊心,也毀了我們身上的藝術細胞,長此下去,也會毀了中國的電影藝術!」 「你呀!就會說這種嚇人的話!」 「難道你心裡就投有這種聲音?」 「我——」上官雲珠愣住了。她該作何回答呢?是的,在她內心深處未嘗不回旋著一串疑問。這些隱藏很深的疑問又凝成了幾個「自問」。她問自己:難道我們搞電影的就該如此無休止地改造?下鄉了,去經受太陽曝曬、狂雨飽淋,專做苦累的農活,真能「曬黑皮膚練紅心」麼?難道有知識、有藝術就是「資產階級」麼…… 這種自問,在上官雲珠腦海中雖佔有一定地位,但往往被另一種強烈的感情壓下了。他心目中的崇拜對象是鮮明的、不可動搖的,這就是黨和她的領袖毛澤東、周恩來……毛主席多次接見她和電影工作者,他老人家慈祥的笑臉、親切的關懷,無可置疑地證明黨是尊重電影工作者和藝術家的。至於下生活,改造世界觀,這是黨的號召,毛主席的思想,還能有錯,哪有不聽從的理由? 愛發「牢騷」的趙丹走了,臨走前留下了一言:「上官呀,但願你步步高升!」上官雲珠苦笑了一下,送走了這位知己者,良已亦出發去江西了…… 文藝工作者去參于政治運動,特別是去整那些「四不清」幹部,是顯得那麼惶然。上官雲珠在「四清」工作隊裡能幹些什麼呢?幫著理理材料,也跟著去考察、審查那些鄉村幹部。熬夜是常事,有時也搞通宵。因為是清理幹部隊伍,使那些鄉村幹部對他們敬而畏之。 上官雲珠畢竟是個女人,加上又是搞藝術的,她並不習慣於這種嚴肅的生活,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去適應。下田幹活,倒是有另一種樂趣。因為,一下到田裡,空氣新鮮,陽光充足,而且,一下田便卸去了「四清」工作隊員應有的威嚴,能和鄉民們談天說地。當然,上官雲珠最拿手的還是她朗誦《毛主席在我們中間》…… 她回上海度春節了,韋大姐一見她吃了一驚。她發現這位親妹妹臉兒消瘦得很厲害,兩隻眼睛落了潭,出現一種疲憊、乃至是病態。 「亞弟,你病了?!」 「病什麼呀,我不是好好的!」 「你瘦得太厲害了。」 「不是說『千金難買老來瘦』麼?」上官雲珠笑了起來,但笑得那麼勉強。 「可是,你今年才四十四歲啊!」韋大姐又仔細地打量著上官雲珠,發現她這幾年確是老了不少。在農村,日曬、雨淋、熬夜、幹活,怎能不使一個過慣影壇生活的人蒼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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