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四四


  「哦?他到了什麼『家』?」

  「駕機起義成功了!」

  「呵!我那時還以為你在想男人呢!」

  「你這個『多疑鬼』!」

  「哈哈……」

  「嘻嘻……」

  26

  人生道路上飽受滄桑、經歷過被欺壓、被淩辱、被迫害的人,最知道人生自由的珍貴。

  上官雲珠度過了清苦的童年。熬過了受卑視的少年媳婦關口,躍過了影壇受騙的深淵,闖過了「衛生丸」威脅的虎口,她所夢寐以求的天地即將來臨了!

  那天晚上,當解放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近大上海,痛殲著負隅頑抗的國民黨上海守軍時。在槍炮的轟鳴聲中,戰火的映輝之下,上官雲珠在家中點起了三支清香。她向蒼天、向供奉在桌上的泥塑觀世音默默地禱求著:賜個太平盛世吧!「救命王菩薩」快進上海城來吧!

  上官雲珠雖然虔誠地析告著,她心裡渴望「天兵天將」盡速降臨上海,給混濁的上海灘帶來清新、于淨、明朗的天地;但她心底裡也隱含著由姚克感染的、自身職業感覺到的、以及她對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初淺認識等所綜合起來的複雜的感情,使她感到疑慮和擔心:象她這樣一類舊時代的明星,在即將到來的新時代裡的命追究竟如何?共產黨會如何對待他們?信任?利用?排斥?受壓?……

  上官雲珠此時的複雜感情被韋大姐察覺出來了,他問上官雲珠在想些什麼。上官雲珠一時怎能說得清這些交叉縱橫的思想呢?

  「大姐,往後,我還能當明星嗎?」影人總是熱愛自己職業的。上官雲珠提出了她所關切的問題。

  「你說呢?」韋大姐反問道。

  「我想……共產黨也該有自己的影業公司,我也許還能上銀幕。對嗎?」

  「當然對羅。不過,你以後不能再稱什麼『明星』了。」

  「那稱什麼呢?」

  「人民藝術家!」

  「藝術家?」上官雲珠似乎在她的腦海裡裝綴過這個新名詞,她想起來了,是那個毛澤東寫的書裡提到的。由此,她當然連鎖反應地湧出了不少她從未聽聞過的新名詞,什麼「文藝為工農兵服務」呀,「文藝工作者與工農兵相結合」呀,什麼「資產階級」呀,「改造世界觀」呀……至於這位共產黨巨星說的話裡的含意,她是一知半解的,反正,她覺得新鮮,清新。使她最能瞭解共產黨的卻是,共產黨人都是工農兵,工農兵就是共產黨!就這一認識,使上官雲珠這位出身貧寒家庭、熟識農民聲音的女性.她的思想感情傾向了共產黨!

  大上海解放了!

  上官雲珠親眼目睹了與傳說中的兇神惡煞完全相反,而是帶著她熟悉的泥土清香的部隊時,她激動得流淚了,她奔上了街頭,在夾道的人流中歡迎著一支「鄉土部隊」的來到……

  為了慶賀大上海的解放,昆侖影業公司的「地下黨」轉入了公開,經過一番緊急籌備,一支新穎的「影人宣傳隊」組成了!上官雲珠積極、主動地報名參加了這支上街道、去碼頭、轉工廠、赴市郊進行宣傳演出的文藝輕騎隊伍。她和趙丹、黃宗英合演了一個活報劇——《放下你的鞭子》。

  排練是緊張的,也是饒有樂趣的,影人們跨入了新的天地,他們也開始了新的影人生活,怎能不由衷高興呢!

  「聽著,你,上官!你,黃宗英,從今天起,對我的稱呼可得大變了!」趙丹然有介事地說。

  「說什麼胡話呀!改什麼,難道黃宗英能改成你的丈夫,你變成她的妻子不成?」上官雲珠說著笑了起來。

  趙丹還是那麼「認真」,臉色「沉」了下來,說:「怎麼?你們姐妹倆連爸爸也不認啦?忤逆不孝!」趙丹這麼一「點」,上官雲珠才恍然大悟,她舉起拳頭在趙丹肩上亂捶:「看你占我的『便宜』!宗英,也來『揍』他呀!」

  「哎,哎!解放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可不行『打人』啦!」趙丹抓住上官雲珠的手,說,「看你敢不叫喚我『爹』啊?哈哈哈哈……」

  上官雲珠當然只得把趙丹當成「親爹」,黃宗英也不得不改變她對她丈夫的稱呼。因為,在活報劇《放下你的鞭子》中,趙丹扮演賣藝度日的「老江湖」,上官雲珠扮演他的大女兒,黃宗英扮演小女兒。

  在街頭演出時,「老江湖」顫巍巍地舉起鞭子,他要抽打因饑餓而暈倒在地的小女兒:「你……還躺著呀……你不想要飯吃了……我……揍死你……」剛欲把鞭子抽下,大女兒驚呼一聲「好爹」,猛地,她把身子撲在妹妹身上。失聲痛哭起來,「好爹……打我吧……她是我的好妹妹……她沒吃沒喝的……餓暈了……好爹,打我吧?嗚……咽……」

  上官雲珠每演到這兒,總是失聲痛哭,淚若雨瀉,流露出逼真的感情,她的真情的傾吐,不僅是她演藝的高超,而且也是劇情牽動了積蓄在她內心深處的情,刺到了她在舊時代茫茫藝海中掙扎時所留下的創傷,觸景生情,是最易出感情的。

  一次,活報劇演出結束後,趙丹突然問上官雲珠:「你知道『天下第八泉』在何處?」

  「天下第八泉?」上官雲珠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說,『只有天下第七泉,沒聽說還有天下第八泉。」

  「有!好好想一想,是『雙眼兒泉』。」趙丹暗暗地對黃宗英擠了擠眼睛。

  「好象沒聽說過……」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趙丹見上官雲珠還楞著,便說,「我口念到『三』,你還說不上。罰酒一斤!一,二……」

  「慢!」上官雲珠一下領悟了。

  「在哪?」

  「別忙麼,我也問你個題兒:上海『第一號酒罐』在哪裡?」上官雲珠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這兒!」趙丹用手拍拍自己肚子,「對吧?你的『第八泉』呢?」

  「在這裡!」上官雲珠用手帕抹了一下笑出來的淚珠,「對吧!不過……我從今天起可以向你正式宣佈——」

  「宣佈什麼?紹興黃酒照罰?」趙丹說話離不開「酒」字。

  「個。我宣佈,『天下第八泉』從今天起不存在了!」

  「哦?你有這個遠見?」

  「解放了!只有笑聲了麼!」

  「未必吧?敢打賭嗎?」

  「打賭就打賭!」

  「誰輸了,罰酒一壇!」趙丹伸出手掌。

  「行!」上官雲珠也伸出手,在趙丹手掌上碰了三下……

  上官雲珠的眼睛確實在變化,變化:

  初來上海灘時,她那雙天生嫵媚的眼睛,總睜得那麼圓圓的;它造出純真、新奇和渴求新生活的喜悅的光澤;

  受騙人影壇後,她那雙生來就明亮的眼睛,開始呆滯起來,這呆滯的目光裡有疑慮、驚奇、怒色,掘開了辛酸的淚泉;

  在日偽鐵蹄下,在蔣王朝鐵籠中,她那雙明眸,深沉了。悲的淚珠和憤的目光混合在一起,使她的「心靈之窗」黯然失色了……

  可是今天,解放區明朗的天,使她的那雙天然造就的「淋水」的雙目晶亮起來,亮得發光。她在諸多影友中間,第一個學會那首歡快、明朗、充滿對新的教會讚美的歌——《解放區的天》!

  上官雲珠不僅學新歌領先,學「新舞」也數第一。這種舞蹈是老解放區十分流行的「大眾化舞」,男、女、老、幼均能起舞的「秧歌舞」。這種舞蹈,通俗、簡單,前後共四個步子,走前三,第四步在原地踏步,形成了「扭」的格局。

  「上官,來個『扭』吧?」這是在去郊區演出的大卡車上,趙丹感到無聊,便提出了這個取樂的建議。

  「『扭』就『扭』嘛!」上官雲珠樂意接受這個請求。於是,趙丹和其他同車的影友們便雙手打著拍子,嘴裡哼起「少拉少拉多拉多,少多位少米來米,米拉少米來多來,來少米來多拉多」的「秧歌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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