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三六


  藝術上的長進,因然是上官雲珠生活道路中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是,對社會的洞察力和立身處世的操守.更是她生活路途上的另一個重要方面。日偽時期,狼奔豕突,她飽嘗了在淪陷區當亡國奴的苦楚,卻也增強了她的愛國之心,她深知「一盤散沙」對民族的危害,更懂得團結一心的珍貴。他衷心歡呼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也懂得勝利的來之不易。

  「苦幹劇團」因時局的變遷以及姚克因致力於創作《清宮秘史》而宣告解散。上官雲珠經與姚克商量後,便參加了「旅行劇團」。這個演出團體,由唐槐秋率領班子,它是個較為正統的文藝流動單位。謂之「旅行劇團」,它不象「苦幹劇團」那樣以上海為立足基地,而是四次演戲,輾轉在滬甯、滬杭線上。此番,劇團在蘇州、無錫等地公演了《上海屋簷下》這個劇目後,他們來了個遠途旅行演出,把班子開到了山東濟南……

  上官雲珠到濟南演出的消息,轟動了整個濟南城。這裡的人們早在傳聞中、銀幕上聽到和見到過這位名揚影壇的著名明星。因此,劇團未到,戲票早已銷售出一大半。

  在濟南演出的十幾天時間中,拜訪上官雲珠的人絡繹不絕。他們都出自各種不同的目的,或是禮節、應酬;或是好奇、觀望。或是想「攀親結友」以「借光借光」;也有慕其名而前來討教演藝……對這些司空見慣的交往,上官雲珠的記憶「倉庫」內是逗留不長的。但是,有一位來訪者,卻使她深深地印入「記憶細胞」之中。

  首場演出開始前,上官雲珠在化粧室化妝,她從鏡子裡發現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盯著她。當上官雲珠的眼光投向鏡面窺視這透著愛慕目光的眼睛時,這一雙背後映入鏡面的眼睛卻消失了。演出結束後,上官雲珠回到鏡子前卸裝,卻發現了她的化妝桌上多了一小竹簍紅嘖嘖的蘋果。她問遍劇團內的同仁,都說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又接連出現同樣的情況。上官雲珠十分詫異:這雙眼睛,這第二小簍蘋果,意味著什麼?真是個不解之謎。

  第三天晚上演出前。上官雲珠在化妝時作了準備,一旦鏡子裡出現那雙從好奇到愛慕的眼睛時,她要立即轉過身去看個究竟。

  出現了!那雙含著情意的眼睛出現在上官雲殊的化妝鏡面上。她猛一轉身,突然發現化粧室門口站著一位年輕的、濃妝豔裹的少婦。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就是上官雲珠所要「追究」的。

  那少婦見上官雲珠突然轉身,並向自己射出懷疑的目光,頓時慌亂起來。她想轉身走,卻又沒有跨出步子,身體側斜在門口,她手裡拎著又一小簍紅嘖嘖的蘋果。

  「你是……」上官雲珠走到門口,親切地問。

  「我……隨便看看……」少婦有點不自在。她把手裡拎著的盛有蘋果的小竹簍藏到身後。偷眼望了一下對方,輕聲地問道:「你就是上官雲珠姐姐吧?」

  「嗯。我就是。請問你是?……」上官雲珠雙目盯著這位闊少夫人,在猜測她的身份。那少婦卻突然把那裝蘋果的小簍塞到上官雲珠的手裡,一轉身就急匆匆地走了。上官雲珠有點莫名其妙,她拎著這第三簍蘋果,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劇場側門口,只見那少婦匆匆走進場內,便在第三排中間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因為演出即將開始,上官雲珠一時沒法弄清這件怪事,便返身回後臺去了。

  第四、五、六、七、八天,上官雲珠的化妝鏡子裡再也沒有出現那位少婦的眼睛。但是,上官雲珠在臺上演出時,她抓閑總要把目光向第三排中座窺視一下。奇怪的是,這位少婦場場坐定在那個位置上,全神貫注地在觀賞著她已重複看過多遍的戲。

  最後一場演出結束後,上官雲珠因為要與濟南戲劇界人士告別,所以最後一個進化粧室去卸裝。她一進門便發現那位少婦已等候在那兒了。化妝桌前放了七小簍蘋果!

  那少婦一見上官雲珠進門,便問:「明天要走了?」話音中流露出留戀之情。

  「是的。」

  「能再來濟南演戲麼?」

  「也許還會來。你很喜歡看戲?」

  「嗯。」

  「為什麼要把蘋果放在我化妝桌上?」

  「你演得太好了,我簡直入了迷。我沒什麼感謝你,送幾個這裡的土產,讓你潤潤喉嚨……」

  上官雲珠明白了。眼前的這位觀眾,以其質樸的感情,鑒定著自己演出的成敗。她並不在乎這幾小簍蘋果的經濟價值。而使她深為感動的是一位觀眾對自己的真實情誼。

  兩位女性談得很久,談吐中上官雲珠才知道,那少婦叫劉茜夢,丈夫在國民黨濟南部隊李彌手下當營長……臨別時,上官雲珠收下了劉茜夢贈送的蘋果,同時,她也向這位奇特的戲迷回贈了禮物……

  由於抗戰的勝利,重慶和大後方的影劇工作者相繼返回了上海。嘉陵江方面,以白楊、舒繡文、藍馬、陶金、石羽、原伯勳等著名影星為代表的一支影劇隊伍開進了上海城。它以大後方的旗幟自成一派,而以石揮、韓非、張伐等著名影星為代表的另一支影劇隊伍,又以淪陷區為旗號另立一派。兩支隊伍,各有山頭,飄起「幡龍旗」號遙遙相對。

  上官雲珠作為「海派」台柱之一,面對這兩派對峙的局面,內心甚是不安。她吃過「散沙」的苦楚,深知團結的金貴。她要力盡自己的責任,鏟土填平這有著「門戶之見」而隔著的一道鴻溝!她向她的丈夫姚克討教辦法。

  姚克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珠,此等閒事,少管為妙。」

  「不!」上官雲珠不滿地瞅了姚克一眼,「你就光知道編什麼《天下》月刊,又寫什麼『秘史』『公史』的……」

  姚克笑了起來,他用手拍拍桌上的稿子,說道:「編輯《夭下》,是我的正事嘛!」

  「正事、閒事,你的《天下》也未必好!我就不愛看。」

  「哦?我姚克親手編的刊物,難道連姚克夫人也不欣賞?怪事!」姚克的自尊心受到了衝擊,他有點不悅,「我的夫人、太太,今兒恭請你對我的《天下》論黃數黑一下吧。」

  上官雲珠從書桌上抓起一本《天下》,翻了幾下,用手點著:「看,美國呀、英國呀,這也好、那也好的!」

  「呵呵!這是我親眼目睹的嘛!那兒科學發達,國富民強……」

  「哼!中國就沒好的?」上官雲珠很不服氣地反駁。姚克哈哈大笑起來,說:「有呀,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民不聊生,東亞病夫……」

  「行了行了!我聽膩了你這套《聖經》!」上官雲珠氣乎乎地坐到沙發上,嘀咕道:「外國樣樣好,你就搬到外國去!」

  「好哇!有朝一日,我會去那兒的。那時候我姚克手挽著電影皇后上官雲珠——」姚克說著手舞足蹈地來到上官雲珠身旁,伸手欲挽她的手腕,被上官雲珠推開了:「你發瘋.了!真是異想天開!」

  「其實,這『天』一直『開』著。告訴我,你真不想去國外?」

  「說不去就不去!」

  「哈哈!我和你是彎風和鳴的恩愛夫妻,到時候呀,你——」姚克狡猾地一笑,轉了話題,說道,「好了,現在論這事兒幹麼?珠,永華影業公司希望我早點兒把《清宮秘史》拿出來,他們急著要拍攝這部片子……我得去那兒和他們簽個合約。」說罷便走出了書房。

  上官雲珠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她在沉思著什麼。自從她和這位人稱「洋狀元」的姚克結合以來,她覺得丈夫樂善好施,妙語解頤,確有超人的才華。但她也隱隱覺得這位丈夫的行止有點莫測。為什麼他那麼熱衷於外國,而對生養自己的中國卻是這麼挑剔?

  他們夫妻之間有過露宿風餐的患難日子,也產生過真摯的夫妻情誼。但是,上官雲珠又似乎感到姚克的思想感情總和自己有一定的距離。這距離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清。一個淺顯的感覺是,自己是那麼重於鄉土之情,而姚克卻嚮往著國外的生活。她和姚克雖然在正常夫妻生活中還是十分融洽的,可是思想深處的情感總是溶化不到一起來。由於姚克並不支持上官雲珠去干涉影業界兩個山頭的「閒事」,上官雲珠決定去找韋大姐。她知道韋大姐能幫她出主意。因為,以往很多重大問題,韋大姐總是當了她的「高級參謀」。

  韋大姐和韋二哥正在內房裡密談著什麼。他倆一見上官雲珠來到,使中止了談話。韋二哥說了聲「看情況辦事」後便匆匆走了。上官雲珠本想問一下什麼是「看情況辦事」?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該知道的、對方又不願洩露的事,她決不想追根問源。她把來意一說,韋大姐沉吟了一會,問道:「姚克是什麼態度?」

  「哼!他只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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