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一六


  「能——」

  「要不回來該怎麼說?」

  「也沒啥大不了,他韋家有膽不把亞弟送來,我就有量斷了這門親!」

  「什麼?斷親?!」

  「老娘親自替你百里挑、千里揀,重配個賢德媳婦!」

  「媽!」張大炎「呼」一地站到張氏面前。他漲紅了臉,氣呼呼地沖著張母說:「是你把她逼走的,你,你去韋家把她請來——」

  「啊?!」張母萬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文質彬彬又十分聽從母命的兒子,今日竟會如此放肆地對待自己。要是為了其它事兒他發這個傻勁,倒還氣得過去,今天為了這個放蕩媳婦,他竟敢如此卑視親生母親而一頭倒向這個「賤骨頭」,這還了得!她想上前去揍他一個耳光,伸了伸手,卻又止住了。她想狠狠地罵他一頓,一時又罵不出什麼話來。她心裡一股股怒氣直沖腦門,在廳堂內尋找著什麼可以出氣的東西,她欲摔桌上的茶具,撕壁上的中堂,卻又不忍下手。她來回走著急步,終於來了個席地而坐,大哭起「親娘」來了……

  再說上官雲珠一口氣跑回了娘家,她站在門口猶豫起來:回家後該怎麼辦?留在娘家?不可能。她知道父母雙親雖不會以「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那樣對待自己,但是,自己畢竟是有了婆家的人。回張家去?也不能。婆婆簡直容不了自己這樣一個媳婦,若是吃「回頭草」,婆婆日後更會變本加厲地作踐自己。該去哪兒呢?……

  「亞弟,你怎麼啦?!」已當上小學體育教員的韋大姐,見自己妹妹在門口彷徨,十分奇怪。當她發現對方手裡捧著碎木片時,心裡明白了幾分,「亞弟,是不是張家那只雌老虎欺侮你了?說!若真是這樣的話,我替你去翻本!」上官雲珠的痛處被觸動了,她一下子撲到大姐懷裡痛哭起來。

  聽了上官雲珠在婆家的遭遇,韋家老少有三種不同的態度。韋省三舉棋不定。他一方面惱很張母的勢利,仗著家裡有些錢財,小看他們窮戶人家。但「三天內把亞弟送回婆家」的通牒,不免使韋省三有點膽寒,要是張家真的斷了親,自己的女兒該如何處置?留在家裡?留不起,再嫁丈夫?名聲難聽。

  金氏呢,她明明知道自己女兒在張家的這種日子是難過的,她痛心,但只能痛在心裡;她落淚,亦只能落在暗裡。她有她的做人標準:一個女人,當她嫁了丈夫,只能「嫁雞隨雞、嫁狗跟狗」,這是女人的德行。所以,這位母親明知愛女受罪,也只能忍痛把女兒往外推。

  韋大姐雖屬小輩,見識卻不同一般。她對張母如此欺淩自己五妹,心中忿忿不平。她想上張家去與張母決個雌雄。她剛跨出門口,張大炎急匆匆地來到了韋家大門口。他一見韋大姐,便問:「亞第在家吧?」說著,沒等對方回答,便欲進門,被韋大姐用手一擋,說:「慢,我先問你:是你自己想來這兒,還是你娘差遣而來的?」

  「當然是我自己要來這兒。」

  「你來幹什麼?」

  「請亞弟回家去。」

  「哼!沒那麼容易!」韋大姐回到房裡,捧出那捆碎木桶片往張大炎手中一按,沒好氣地說:「要接亞弟回去?可以,請你娘把這摔碎的木片重新裝配起來,要與原來陪進你張家時一模一樣!」

  「這……」張大炎手捧著碎木片好不為難。他對自己母親的勢利,內心是有反感的。此次婆媳爭議,他也知是母親橫蠻無理,自己妻子飽受了委屈。但是,他有什麼能耐呢?在張母面前,自己是兒子、是小輩。更何況母親又是那種心胸狹窄、不占上風不罷休的人……

  「呆在這兒幹啥?若不把木桶裝成原樣,除非叫你娘親自來韋家請亞弟!」韋大姐把呆若木雞的張大炎推了一下,「走呀,別賴在這兒自討沒趣!」

  張大炎木立在門口,惶然不知所措。他心裡明白,自己母親絕對不會答應重裝木盆的,更不會把雙腳踏進韋家來請被她氣走的媳婦。他想見亞弟,請她看在夫妻份上跟自己回家。可韋大姐卻象嚴厲的門神守在那兒,休想跨進門去。他一時無計可施,無法可想,進不去、退不出,眼眶裡急出兩顆淚珠來。

  韋大姐見這位書生妹夫被自己刹了一下威風,又見他被自己逼出了淚珠,心裡的火氣消了一半。她抿住嘴暗暗一笑,說道:「還站著幹什麼,進屋裡坐到椅子上去!」

  張大炎稍稍透了一口氣,乖乖地進門,又乖乖地抱著像木片坐上椅子。韋大姐在他對面一坐:「把碎木片放在地上。」張大炎當然乖乖依從。

  「按理說,『陪嫁碎,夫妻散』!亞弟的凶婆婆既然當著媳婦的面,把韋家的陪嫁摔得粉碎,就是有意要把亞弟趕走!」

  「我娘……做事是太過分了!」

  「不是過分,是一副惡相!」

  「可是我……當時不在家中。」

  「要在家中,你會怎樣?」

  「……我會偏袒亞弟的。」

  「你敢麼?」

  「剛才,我就是因為幫亞弟說了幾句公正活,與我娘吵翻了……」

  「哦?」韋大姐聽張大炎這麼一說,心裡的氣又消了一半。既然張大炎是站在受屈的亞弟一邊的,她也不必再把自己妹夫當「出氣筒」。於是,站起身來說:「好吧,亞第在房裡,你自己去當面請吧!」

  上官雲珠雖在房裡躺著,因為屋子小,韋大姐和張大炎剛才的話兒當然都灌進了她的耳內。她幾次想出房來阻止姐姐對張大炎的作難,她知道自己丈夫在家的位置,責怪他有什麼用處?但細細一想,你張大炎也太無能了。平素,明知自己母親故意作踐他的媳婦,你卻一味忍受,無形中助長了自己母親的氣焰,以致造成今日的可悲結局。所以張大炎剛才受到韋大姐接二連三的責難,他雖有些心疼,卻咬著牙忍住了。她要讓張大炎明白:付出妻子屢受委屈的代價,去換取對母親的「孝順」,決不是有主見的兒子和丈夫!但是,當她聽到張大炎為了幫自己說話而和母親吵翻了,心裡不免感到一種帶有苦酸味的安慰。

  張大炎在韋大姐「放行」下進了房內。他走到上官雲珠身旁,默不作聲地站著。他等待著妻子的一場哭訴。但出乎張大炎所料,上官雲珠並沒有象他想像的那樣,先對丈夫大哭一場,然後訴說婆婆的這不是、那不對。她見張大炎來到自己身旁,反倒責怪起自己丈夫來:「大炎,何必與你母親吵翻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我娘對你太刻薄了……」

  「不能全怪罪于你母親。」

  「當然,我也該挑起一半責任。為了求太平,我讓你一再忍讓,可是事與願違,我娘得寸進尺,步步進逼,求太平反而不太平……」

  「不,該分擔一半責任的是我。」

  「是你?!」張大炎愣住了。

  「嗯。只怪我家裡太窮了,辱了張家的門第……」

  「不,亞弟——」

  「是這樣。我想過了,你母親所以這樣輕賤我,一是因為我家清苦,門戶不對當;二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我多讀了三年書。」

  「這怎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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