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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過了一會,我們被叫回到車廂,因為那些德國金融家被宣佈抵達了。鐵路車廂很小,而我們和他們都人數眾多,我們將做何表示呢?應該握手嗎?我們在這個車廂的一端擠在一起,一張小橋牌桌橫在我們和敵人之間。他們擁擠著進入車廂,機械地鞠躬。我們也機械地鞠躬,因為我們中一些人以前從未鞠過躬。我們緊張地做出動作似乎要握手,然而沒有握。我以一種故意裝出的愉快聲調問他們,他們是否都講英語。

  在早期那些日子裡,他們是悲哀的一群;他們的臉繃著顯得很沮喪,眼睛疲憊地凝視著,像在證券交易所中被拍賣的人一樣。不過從他們中間,一個身材很小的人走上前,來到中間位置;此人極為潔淨利落,穿著優雅而整齊,戴著一個顯得比一般領子更乾淨、更潔白的高硬領;他的圓腦袋上覆蓋著灰色頭髮,頭髮剪得猶如密織地毯,他的頭髮邊緣將他的臉和前額嵌上了一條非常鮮明、極為高貴的曲線;他眼睛閃著光盯著我們,裡面存有不同尋常的悲傷,宛如處於絕境的一頭誠實的困獸。這就是他,在繼之而來的數月中,我將對他產生一種曠世之奇的親密感,擁有一些非常奇特的經驗片斷——他就是梅爾基奧爾博士。

  在第一部分結尾,梅爾基奧爾博士已進入了特裡爾的火車車廂。大概,我最好先解釋一下我們會議的議題。

  1918年11月的停戰,是專門為封鎖的持續而安排的,但是補充以「協約國對德國供給的考慮達於將被視為必要的程度」。1918年12月的停戰協定附件,是由法國和比利時的金融代表達成的——英國和美國不瞭解—一禁止德國動用她在海外的任何黃金、外國證券或其他流動資產,理由是它們是一種抵押,協約國可憑以服務於賠款之目的。革命之後兩星期,在運氣和活力的最衰微的時刻,德國人同意了這一條款。你們或許感到驚訝,這樣一個條款竟能加到最初的停戰條件上去。但是,最初的三個停戰協定均規定一個月的有效期;法國人認為,在它每次更新的時候,我們都有權從我們的角度添上任何新條件,儘管這些新條件在最初的協定中被遺忘了,現在卻會對我們有好處;並在這種威脅下堅持要德國人接受:推遲停戰,以及德國的重新入侵。

  隨後,封鎖持續下去,德國憑以從鄰近中立國購買食品的剩餘金融資源被凍結了。她無法購買任何食品,這樣一個時期已迫在眉睫:她自己收穫的果實逐漸耗竭,已經挫敗她的饑荒繼續延長下去,直至她的生命力消失,她的政府垮臺,希望之柱被摧毀。

  在胡佛先生的影響下,美同人──部分地作為人道主義者,部分地預想到其後果——認為這個政策是錯誤的;而且在12月間,倫敦正進行著爭論。我幾乎不知道,我們英國人為什麼決定促進它的持續。我將之部分地歸因於雷丁閣下的優柔寡斷,在我們一方是他管這件事;因為那時他正日夜密謀成為赴巴黎代表團的一員,害怕在任何可能引起爭議的問題上持太鮮明的態度。我憶及跟他一塊在白廳花園的戰時內閣他的房間裡,他一連幾分鐘剔著左手拇指的指甲,處於觀望時機以待形勢的疑慮之苦中;他的高頂絲帽是完美無瑕的,他整個臉龐、整個人顯得那麼輪廓鮮明、光潤整潔,從如此多的角度反射著細微的光芒,以致人們盼望把他當作一枚別針卡在領帶上;別針上套看別針,直到人們幾乎分不清哪個是公爵、哪個是飾品;可憐的公爵!

  但在更深層次上,我將之歸因於官僚政治的固有原因。到那時,封鎖已成為一個非常完美的工具。它花了4年才創生,是白廳最優異的成績;它已在英國人心中的最微妙處,喚起了他們的特性。它的創始者已開始變得為它自身的緣故而喜愛它;如果它走向終結,它所包含的一些最新進展將被浪費掉;它非常複雜,一個龐大的組織已建立起了既得利益。因而,專家們報告說,它是將我們的和平條件強加於德國的一個工具,一旦暫緩不決,我們的條件就幾乎不可能再被強加了。

  因此,當我們抵達巴黎時,這個問題對我而言仿佛是最重要和最緊迫的。作為最高經濟會議的英國財政代表,這個位置使我有機會對該問題感興趣。顯然,和談可能要持續幾個月,在此期間,尋找向德國供給食品的某種途徑,必定是政策的基本目標之一。如果德國政府機構瓦解,那麼在共產主義和反動旗幟下的混亂將席捲萊茵彼側的歐洲餘部,這對任何人都無任何好處。這個方案不是沒有希望的,因為羅伯特閣下公開地持同樣的意見,首相心中也是如此;只有法國人反對它。

  博奕開端於1919年1月12日的經濟會議,並在次日的戰爭會議上繼續進行。威爾遜總統——那時他的精神尚未混亂——以高尚而華美的措辭作詳細發言。「只要饑餓持續吞噬德國,」他說,「政府的基礎將繼續瓦解……」。他信任法國財政部——我引用他的話——「將撤回他們的異議,因為我們正面臨布爾什維主義的重大問題和瓦解的力量,它們正威脅著社會。」M·克洛茨有點屈服地回答說,他將樂於滿足總統的願望。可它不全是食品供給問題。它也是一個正義問題。將它作為一件有關正義的事務,他問道,為什麼德國應優先為食品付款,而不是優先還清作為其所犯罪行造成損害之補償的債務?那一天的勝利,實質上歸於克洛茨,因為儘管他不得不原則上同意德國可以為食品付款,但他在關於她應當如何付款的問題上持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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