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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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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政治家素描 第一章 四人委員會,巴黎,1919年 在四人委員會中,克裡孟梭無疑是最卓爾不群的一位,他對同僚們了如指掌,他自有見地,而且深謀遠慮。在混亂不堪的環境下,他的年齡,他的性格,他的才智,還有他的相貌,都充分展示了他公正無私、態度鮮明的形象。人們無法輕視克裡孟梭,也不可能厭惡他;只是,出於文明人士的天性,人們可能持有相異的觀點,或者不同的看法。 克裡孟梭的外表和舉止,現在是公眾所熟悉的。在四人委員會裡,此君身穿黑色雙幅厚布製成的考究的燕尾服,灰色羊皮手套裹著他的從不露出的雙手,他的靴子是用厚實的黑皮做的,質量極佳,可是樣式土氣。令人詫異的是,他靴子前部有時不系帶子,而是用扣環扣起來。在總統府的房間——四人委員會的例會即於此處舉行(不同的是,他們在下面一個較狹小的房間召開私人秘密會議),他的座位是對著壁爐的一把錦緞方椅,正好處在一個半圓弧的中間位置上。西格納·奧蘭多坐在他的左首。總統挨著壁爐,首相則在克裡孟梭對面壁爐的另一側,位於克裡孟梭右首。 克裡孟梭不帶文件和公務包,也不攜私人秘書,但有幾位法國部長和官員陪在他身邊,他們往往同眼下的特定事務有關。他的步履、他的手勢以及他的嗓音,都顯出精力匱乏的老者形象,尤其是在受過攻擊之後,他自己很少講話,而是由他的部長們、官員們就有關法國的問題作初始發言。他常常是閉著雙眼,仰靠在椅子裡,羊皮紙似的臉不露聲色。簡短的一句話──或者是決策性的或者是嘲諷性的,一般就足夠了。這句話可能是一個提問,也可能是一個被他的部長不小心遺漏的情況——這位部長的面子是不會被照顧的。 勞埃德·喬治在用英語發言之後,會在它被譯為法語的間隙裡,經過爐前地毯去總統那邊,在私人交談中來強化他的論點,或者腳搓地板以示妥協。總統的顧問們擠在他周圍,一會兒之後,英國專家們湊過來,瞭解結果如何;接著,法國人駕到,惟恐別人正背著他們搞什麼名堂;直到最後,他們兩種語言的談話聲混成一片。克裡孟梭,沉默地、冷淡地居於外圍──因為還未出現任何觸及法國安全的問題,但卻以一種譏諷的、近乎調皮的神氣綜觀著這種場面,最後,當一切重歸於寂靜,人們各複其位時,會發現他已毫無蹤影。 猶如佩裡克萊對雅典的感覺一樣,克裡孟梭感到了法國獨特的價值,如將其他一切國家看得無所謂,但他的政治理論是俾斯麥似的。他只有一個夢幻——法蘭西;他也有一個非夢幻——人類,但至少不包括法國人和他的同僚們。他的和平原則可以被簡單地表述如下。首先,就德國心理而言,他堅信,除了威迫之外,德國人是不懂妥協的,也不會妥協,他(指德國人——譯者注)在談判中沒有絲毫的大度或悔恨,沒有什麼利益是他不想從你這裡攫取的,為了利益他可以自貶身份,他談不上什麼榮譽之感、自尊之心或仁慈之情。因此,你永遠不要同德國人談判或和解;你必須命令他。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並不清楚克裡孟梭在多大程度上認為這些特點為德國人所獨有。強權政治是不可避免的,關於戰爭或者戰爭的目標,沒什麼太新穎的東西可學;如同往日一樣,英國摧毀了一個個貿易對手;德國之光榮同法國之光榮之間進行的塵世爭鬥,已經翻過了宏偉的一章。出於審慎,需要給予愚蠢的美國人和虛偽的英國人的「理想」以某種不實之惠;但是,認為在這世界上有容納國際聯盟的很大空間,或者任何關於自決原則(除非作為出於各自利益而安排勢力均衡的天才方案)的想法,都是愚蠢的,因為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然而,這些不過是原則而已。為了追尋克裡孟梭的「和平」──他認為對法國的勢力和安全而言的必要的「和平」——的實際細節,我們必須溯回到貫穿他一生的歷史性起因。在法德戰爭前,法國和德國的人口近乎相等;但是,德國的煤炭業、鋼鐵業和運輸業尚處於幼年階段,而法國在財富方面佔有巨大優勢。即使失去阿爾薩斯-洛林之後,在這兩個國家的真實資源之間也沒有很大差別。不過在干預時期,相對地位產生了徹底性的改變。至1914年,德國的人口幾乎比法國多70%;她已變為世界上最早的製造與貿易國之一。她的技術技巧,她生產未來財富的方式方法,無可匹敵。另一方面,法國的人口卻趨於停滯或減少,在財富及其生產能力上已嚴重落後。 這樣,儘管法國在當前鬥爭中取得了勝利(這次勝利得益於英國和美國的幫助),但在一位認識到歐洲內戰將是週期性的人看來,她未來的地位仍將是不確定的。根據這種觀點,歐洲歷史將是永恆的爭奪戰,法國雖然打贏了這個回合,可這個回合肯定不是最終的回合。基於這種看法——舊秩序並未根本改變,因為它根植于永恆不變的人類本性;基於隨之產生的對國際聯盟所代表的全部教義的懷疑態度,法國和克裡孟梭的政策就顯得合乎邏輯了。 因為,在總統「十四點」那種思想模式所主張的寬容公平、平等相待的和平的基礎上,只會產生出這樣的結果:使德國的恢復期縮短,使她再一次憑人多勢眾和豐富的資源而對法國形成壓力的那一天早日到來。所以,「擔保」的必要性就產生了。所採取的每項擔保,通過漸增的憤怒和隨之而來的德國復仇的可能性,使更多的強制條款顯得有必要了。這樣,一旦這種世界觀被接受而另一種世界觀被拋棄,一種對迦太基式和平的需要就不可避免,並為實施它而需要最大限度的臨時權力。因為,克裡孟梭沒有故作姿態地將自己限制於「十四點」,而往往將這類表面文章在必要時主要推給別人,以照顧總統的良心和面子。 這是一位老人的政策,他最鮮明的印象和最生動的想像系於往昔,而不是面向未來。他從法國和德國的角度看待問題,而不是由向新秩序奮鬥的人類丈明和歐洲文明出發。這場戰爭,以某種同我們不同的方式震撼他的感覺,他既未預期也不希望我們處於一個新時代的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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