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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胡球問:「那邊沒人等你?」

  「有許多人等,但沒有特別的人在等。」

  胡球吃驚,「還沒找到?」

  直子見她願意說話,倒也高興,「你呢?那個阿誰,是小男朋友嗎?好似很專注的樣子。」

  胡球說:「我們沒有工作,暫時都靠家裡,欠缺收入,不能獨立,說什麼也無用。」

  「可借肩膀一用,足夠幸運。」

  「我也那樣想。」

  直子問:「向先生都同你講清楚了吧?」

  胡球點頭。

  「你都明白回答?」

  胡球又點頭。

  到了那日,禮堂只有鄧永超與直子兩人。

  鄧永超黯然,「將來我結局也如此。」

  「我剛想,是我才真。」

  「我早已吩咐下去:不設任何儀式、不公佈消息。」

  「我也是。」

  「不知閣下是否聽過這個故事:一個孤獨老人辭世,同律師說,誰進小教堂致意,誰就得到他的遺產;結果那天下雨,一個年輕女子避雨無意走入教堂,她得到巨額遺產。」

  一個人離開這世界,倘若無人覺得惋惜懷念,那也真是失敗,倘若還有人鬆氣稱幸,那真可歎。」

  「他不會知道。」

  「怎會不知。」

  這時工作人員過來表示時間已到。

  她倆握手道別。

  這段時間胡球在幹什麼?她在學校泳池游泳。

  穿著黑色保守有袖子褲管潛水衣一直遊了十個塘,標準蝶式,箭一般來回,池邊自有人欣賞。每次自水中躍出,胡球都覺得重擔已去,從此可以輕鬆做回自己。

  也許她是太天真了。

  接著一段日子,胡球找莊生,老是找不到,他曠課。

  電話不通,或是軋軋聲不夠電。

  胡球是個聰明人,但到底年輕,經驗不足,她撥莊家號碼。

  一個女子來聽電話,胡球道出姓名,那人身邊似還有別人,她這樣低聲告訴對方:「找上門來」,「誰?」 「那死囚之女」,「說不在,快」。

  這個時候,傻子也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人物,胡球吃驚之餘,立刻切斷電話。

  碰巧這時保母出來收拾地方,看到胡球發呆,便勸說:「烏雲已去,雨過天青。」

  胡球轉過身子笑笑,「是。」

  但她身上已有烙印,怎麼擦也去不掉,一生一世是死囚之女,這是個事實。

  她整理書包上課。

  仍然不見莊生,一個同學忽然趨近胡球,在她耳邊悄悄說幾句話。

  胡球聽罷,只是點點頭。

  前幾天還那樣殷勤,此刻就退縮了,直子沒叫錯他,可不就是一個阿誰。

  那天她回家,看到直子收拾衣物預備回轉。

  胡球抱住,不捨得她走。

  「那個阿誰先生呢?」

  胡球冷靜說出因由。

  直子跌坐,氣得說不出話,「失蹤?藤上傳來消息,說他轉學去澳洲昆士蘭大學?」

  胡球點頭。

  「荒謬,這也好算男人?有手有腳有╳╳,為什麼不親口交代一聲!」

  胡球輕輕說:「時窮節乃現。」

  「隨他去,我們有的是選擇。」

  胡球為著要直子放心,只得說:「我也這樣想。」

  「球,跟我往北美讀書,我替你洗衣煮飯。」

  「我胸無大志,不想離鄉別井,夜半醒轉,不知身在何處,會得驚惶;還有白天上街,不見熟悉地標,何等害怕。留學生與移民,都是最勇敢的人。」

  「呵胡球。」

  「直子,海闊天空屬於你,佩服之至。」

  直子在淩晨離去,胡球抱怨:「賊一樣,悄悄來,黑夜走。」

  向明站一邊微笑,他手中仍握著紅色橡皮球紓減壓力。

  送走直子,向明直接返辦公室,順帶送胡球。

  胡球下車之際,把頭輕輕靠往向明肩膀,貼一下,奔進校園。

  向明為少女這個小動作怔半晌,看看左肩,溫馨猶在。慢著,有一條頭髮,不是細看還真找不著,向明小心取起,夾在記事簿內。

  那天胡球照常上課,研究二次大戰之前,柏林猶太裔畫商用的真假標誌,正用放大鏡細細探視,同學拍一下她肩膀,在她身邊說一句話。

  胡球放下儀器,轉頭,看到莊生站門邊。咦,阿誰怎麼來了,他不是去了昆士蘭,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她走近,「找我?」

  「胡球──」他鼻端發紅。

  「我以為你已去了澳洲。」

  「我來同你說一聲──」

  「一帆風順,萬事如意,男兒志在四方。」

  「球,我──」

  「你親身道別,我很舒心。」

  「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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