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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顏女士淡淡問:「說什麼?」

  「他想見你一面。」

  「我不再認識這個人。」

  「他有事請求。」

  「我早已不知道他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關心。」

  「他的意思是,請你與卞京女士聯絡,相幫那女子。」

  什麼?顏女士不由得握緊拳頭,出了事,胡仍只牽掛那邊那個人!

  她氣炸肺,再好涵養與修養也拋到爪哇國,她臉色似白紙一般,一聲不發,強忍悲憤。

  「據說事發後卞女士大跳大叫,大哭大鬧,他差人安撫無效,銀行戶口已全部凍結,她正儘快將不動產轉售,兩個幼兒被丟到托兒所。」

  顏女士緩緩回過氣,「與我無關。」

  鄧律師說:「你態度正確。」

  「這像賣掉我叫我幫他數錢,又像一刀插殺我又後悔無人收拾殘局。鄧律師,以後此人無論說什麼你均毋須轉告,否則恕我撒換更改法律代表。」

  「明白,但胡球呢?」

  「胡球未滿十八歲,我是她的監護人,但我不是野蠻人,胡球,你可選擇去見他,或是不見。」

  胡球躊躇,「我要考慮。」

  鄧永超是明白人,她點點頭,「我等你消息。」

  她與顏女士說及到警署接受問話之事。

  地下那只盒子蠕動得更厲害。

  鄧律師像忽然想起,「呵這是我的小比高犬哈哈,我將離家一個星期,胡球勞駕你代為照顧一下,它生活簡單,三餐一宿加一碗水。」

  胡球不信,「大小方便呢?」

  「在浴室鋪張厚紙,它懂得走去方便,一會我把它生活所需取來。」

  顏女士像是聽而不聞,繼續談論問話程序。

  這時盒子忽被踢開,兩隻尖耳朵冒出。

  胡球不禁微笑。

  鄧律師用心良苦。

  她何來一隻叫哈哈小狗,從未聽說過。

  這只小狗不似其它小動物,它沒有急急自盒子躍出。兩隻耳朵左右擺動半晌,漸漸露出兩隻大眼張望,活脫像一個淘氣小孩,好不精靈。

  鄧律師目的達到,胡球注意力移到哈哈身上。

  只見它張望半晌,接著尾巴也出來了,一直友善地擺動,但四條狗腿仍在盒內。

  胡球一直近距離觀察,卻沒去把它自盒子抱出依偎,她是一個慢熱人。

  這樣,人與狗相互觀望足足十分鐘,小狗忽然推翻盒子,一溜煙跑走,原來它個子那麼袖珍,胖胖身軀,一看就知道是幼犬。

  胡球也不追它,任由它在屋子走動。

  比高犬好動,是只獵犬,它不會乖乖像玩具般坐在主人懷中。

  接著兩天,胡球有時看到它,有時不。

  它不喜吠,也不大親近人,沒有依依膝下習慣,吃時專注,也吃很多。

  一次胡球吃點心,兩條香腸,轉眼不見一條,胡球好奇去找,結果在哈哈床墊底下找到。胡球幽默,把另一條也放一處請它吃。

  自此一人一犬找到默契,卻仍然她歸她,犬歸犬,不表示親昵。

  胡球主動與鄧律師說話,「我願意見他。」

  「我會陪著你。」

  「他住什麼地方?」

  「保釋候審,他住一所小公寓。」

  「誰照顧他生活起居?據我所知,他從來不進廚房或洗衣房,也不會用吸塵機。」

  「他是成年人,不必替他擔心。」

  沒人同情這個人。

  「卞女士怎麼了?」

  「已把肯寧頓公寓出售,套取生活費。」

  胡球說:「拖著兩個孩子,很快用罄。」

  「我也這麼想,但,不是我們的事。對,同學如何待你,可配戴有色眼鏡?」

  「我不大留意別人眉頭眼額。」

  胡球的煩惱算得什麼。

  顏女士到警署接受問話。

  待遇算是不錯,負責警員是兩名年輕女性,語氣緩和,鄧律師準備妥當文件,顏女士一一出示。

  她與胡氏已兩年沒有任何轇轕,連電話電郵記錄也無,不通音訊已久,她百分百是個舊人,早已淡出胡氏生命。

  可是,她這個遭遺棄的人,到胡氏有事,還得坐在警署接受問話,只覺室溫越來越冷,她雙膝顫抖。

  顏女士心中叫苦:呵我是一個識字的天文物理科學生,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但仍堅持一一回答問題。

  足足三小時問話,她才離開警署,手足冰冷麻痹,鄧律師說:「算是快捷。」

  顏女士不出聲。

  報上刊登胡氏貪案細節,像一篇流水賬:某年某月胡貸出七至八億給王某,條件是日後可收取七巴仙傭金;某年某月,在收款前一周,他與王、陳在本市皇冠酒店會面……

  娓娓道來,似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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