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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助手敲門,「麥太太,麥先生在樓下等。」

  「呵馬上到。」

  她並沒有什麼事瞞麥可,但這宗新聞不想他知道。

  回到家她開瓶喝酒,一邊說:「與爾共消萬古愁。」

  麥可說:「為什麼狂飲?」

  她忽然遷怒,「你管制我?打死你。」

  麥可委屈,「打就打,何必一定打到死?」

  「過來。」

  麥可走近,她抱緊他流淚。

  「維真,你的敏感觸覺叫你工作成功,也令你做人辛苦。」

  「我只希望靜靜生活,不再見到不願見的人。」

  「是個討厭的客戶吧,他要求什麼,要你們同事全體陪飯還是要全屋鏡面?」

  「麥可,關於我過去,你很多事不知道。」

  「太遲了,結婚已五周年。」

  「我曾十分掙扎。」

  麥可用雙臂裹她搖晃,不久她沉沉睡。

  淩晨醒轉,張眼看到丈夫寬厚肩膀上密佈雀斑,一到夏季,他便曬成這樣。

  太陽還未升起,群雀已經開工,吱喳不停,往遠處飛去覓食。

  她坐桌前,想一想,做一壺咖啡,取出那枚計算機匙,安插,觀像。

  王氏出現了。

  人早已不在,影像卻倚賴科技得以保存,這不就是古人所形容的鬼魂。

  王氏與她記憶中並無兩樣……相貌端正中年男子,保養甚佳,不禿髮,不發腫,牙齒整齊,衣著整潔。

  他開口:「我是王申,這段錄像,對象是我女兒王維真。

  「維真,我決定在你三十歲之際,以及我已不在人世同時,讓你看這錄像。

  「我不會浪費時間懺悔,怎樣對不起你們母女,我彷佛預知有事會發生,而我再也不能維護我愛惜的人。」

  他停了一下。

  她牽牽嘴角,心想,閣下最愛的人,是閣下自己。

  「我另外有一個家庭──」

  她啪一聲關掉計算機,這些她都已知道,聽來作甚?

  麥可聲音在身後響起:「為什麼不聽下去,這人可是你生父。」

  她一怔,原來麥可已經看到。

  「是,他叫王申。」

  「他還有話說。」

  「聒不知恥,仍想申辯。」

  「他有下文,維真,把影帶看完。」

  她說:「我不是怕面子有損,或是在你跟前尷尬,我只是不想與過去糾纏不清。」

  「他有要緊事。」

  「真慶倖家母已毫無記憶。」

  她伸手開啟計算機。

  王氏繼續他的自白:「維真,我另有一女──」

  她倒抽一口冷氣,what a piece of work!

  「如我預測不差,這孩子在世上,已無親人,維真,你是她唯一有血緣之人,我希望你可以看顧她。」

  她覺得暈眩,握緊麥可的手。

  「此事不涉及金錢,我已有相關照應,我只想──」他忽然苦笑,「我只想,我要,我認為,我、我、我,對不起,維真,一直以來,這世界只有我,沒有別人,我養活家人,是我驕傲,致使自大,目中無人,從未為他人設想。」

  麥可擁著全身顫抖的妻子。

  「她叫王維亮,比你少十五歲,其餘詳情請與威而信律師行聯絡。」

  王氏似還想說些什麼,但像已失去勇氣,呆半天,關掉攝影機。

  她雙手蒙面,「地獄伸出之手。」

  麥可堅定地說:「我在這裡。」

  「謝謝天你在身邊。」

  「維真,你打算怎樣?」

  「我有工作在身,又得照顧母親,況且,還是人妻,我能怎樣?」

  「那麼你暫時只好放下這名少女。」

  「麥可,我不會擔心一個生活不成問題的人,王氏並無為我想,竟把這責任卸到我身,太不公平。」

  「維真,生活從來不公平。」

  她把計算機匙丟棄。

  但那段短短錄像已經刻蝕到腦海,她記得每一個細節,生父理所當然把責任交給她,理直氣壯,到中段些微自責,略表歉意,他把王維真當公司一名夥計,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但看得出他對少女有一絲關愛。

  她最不理解的是「這一男一女的結局,他一早已知不妥,為什麼還留在她身邊,直到慘劇發生」。

  「旁人不得而知。」

  她嘆息。

  「也許,見到這個少女,可以略知一二,她在何處,本市,外國?」

  她揶揄丈夫:「我知她樣貌,此女美若天仙,像耳大而尖像狐狸,還有,身後有一條尾巴,尾端有鉤子,專勾人心。」

  麥可自知造次,輕輕走開,以後不提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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