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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同酒保說:「生意清淡,叫我這小股東擔心。」

  酒保笑起有深深酒渦,「你來得太早。」

  「請問尊名。」

  「他們叫我梨渦。」

  她微笑。

  「你為何總是一個人,照說,你不難找到伴侶。」

  「我有怪癖,很多人吃不消。」

  梨渦笑得更加動人。

  「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他中年、英俊、穿黑衫──」

  「這裡是酒吧,每天不知多少人來往,我每週只當更兩天,對不起幫不到你。」

  她賭氣,「如你見過,一定記得,他有一條長尾巴。」

  「頭頂可有尖角?」

  她氣結,放下酒錢,輕輕說:「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她回家見母親,王太太不在家。

  福家說:「有人介紹朋友給太太。」

  「當心被騙。」

  福家不出聲。

  她又說:「騙術如果到家,卻也不妨。」

  福家輕輕說:「有朋友陪說說笑笑也是好的。」

  「你呢,福家你呢?」

  「我許久不想這些。」

  「年輕之際又如何?」

  「心事怎可胡亂說與人知。」

  「猜想福家叫福妹之際,也曾遇到心儀之人,他讀書抑或做工?」

  「我不喜歡軟弱讀書人。」

  她笑,「我也喜歡男子身上有點肉,厚厚肩膀,深深腋窩,強壯二頭肌……」

  這時王太太開門進屋,「什麼事說得如此高興?」

  她脫鞋除披肩。

  她問母親:「那人還看得入眼否?」

  王太太答:「不過是幾個人一起打橋牌,吃頓飯。」

  「多出去散散心。」

  母親摸她的頭。

  「媽媽,我們多聚聚,我老覺得會去一個遙遠地方,之後,就不容易見到媽媽。」

  王太太微笑,「那是什麼地方?照說,這個地球,沒有哪裡不能十多小時即可趕到,根本沒有什麼故人萬里關山隔這種事。」

  「相對宇宙。」

  「是,是,維真,你對平行空間最有興趣。」

  她亦呵呵笑。

  像七八歲時,什麼都拉母親瞎說一頓。

  那晚她在娘家客房度宿。

  第二早,上班,在街角看到小販賣花生白粥,她喜吃街邊檔,家長勸她不聽,走近,有人比她早到。

  她認得他。

  他轉過頭來,「王小姐早。」

  她凝視他,「沒想到白天也能見到你。」

  他的五官似乎懂得流動,這時看有點像許子朗。

  她喝問:「你到底是誰?」

  他喝一口米香撲鼻的白粥,「你希望我是誰?」

  她退後一步。

  「我帶你去見令尊可好?」

  「我不想見他。」

  「或者,他有話說,他想向你道歉。」

  「我不接受道歉,我永遠不要見他。」

  「那麼,許子朗呢?」

  她再退後幾步,怕他逼近。

  這時聽到福家大聲叫她,她自床上跳起,呵噩夢。

  「維真,上班時間到了。」

  她打開房門,看到大門有黑衣背影一閃。

  她也不怕,追上去,「你,停步!」

  那人轉過頭,卻是一個小夥子,他詫異,「王小姐,叫我?」

  「你是誰?」

  他笑,「王小姐不記得我,我是常記報檔的兒子阿威,今日來收報費。」

  「轉身。」

  他當然沒有尾巴。

  她讓他走。

  回到屋裡,她叫福家過來,忽然咬她手臂,福家大叫:「喂,維真,這是為什麼?」

  知道痛,是真人。

  她忽然仰頭笑,她該進精神療養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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