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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好的,隨便你,我管不著你。」他的聲音很平和。

  「回來我們吃夜宵。」我說著吻一吻他的手。

  「速去速回。」他說。

  我回到車房去開動那部摩根——這麼美麗的車子!我想了一生一世的車子。我想足一生一世的一切,如今都垂手可得。勖存姿是一個皇帝,我是他的寵妃……我冷靜下來。或者我應該告訴漢斯·馮·艾森貝克,我不能再與他見面。我的「爸爸」回來了。

  車子到達漢斯門口,他靠在門口,他靠在門前吸煙鬥,靜靜地看著我。我停下車。

  「美麗的車子。」他說。

  「對不起,漢斯,我——」

  他敲敲煙斗,打斷我的話,「我明白,你的糖心爹爹回來了,所以失約。」

  「對不起。」我歎口氣:「我以後再也不方便見你了。」

  「為什麼?因為如老添所說,他的勢力很大?」漢斯很鎮靜,他的眼睛如藍寶石般的閃爍。

  「老添說得對。」

  「你害怕嗎?」他問。

  我點點頭。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來見我?」他問。

  我不響。為什麼?

  「是不是勖先生除了物質什麼也不能給你?」

  「那倒也不是。」

  「那麼是為什麼?不見得單為了失約而來致歉吧?你並沒有進我屋子來的意思,由此可知他在等你。要不留下來,要不馬上回去,別猶疑不決。」

  但是我想與他相處。我下車,關上車門。

  他把煙斗放進口袋,他輕輕地抱著我。「你還是個年輕的女人。這個老頭一隻腳已進了棺材,他要把你也帶著去。你或許可以得到整個世界,但是賠上自己的生命,又有什麼益處呢?」

  我走進他的屋子內,忽然覺得舒暢自由,這裡是我唯一不吃安眠藥也睡得著的地方。

  我轉頭說:「我做一個蘇芙喱給你吃。」

  「你會得做蘇芙喱?」他驚異。

  我微笑地點點頭,「最好的。瞧我的手勢。」

  但是勖存姿的陰影無時不籠罩在我心頭。漢斯給我的笑臉敵得過勖存姿?

  「你有沒有想過要離開他?」漢斯問。

  「如何離開他?他什麼都給我,」我絕望地說,「待我如公主。」

  「但他是一條魔龍。」漢斯說道。

  「你會不會客串一次白色武士?」我問。

  「蘇芙喱做得好極了。」他顧左右而言它。

  「謝謝。」

  「問題是公主是否願意脫離那條龍。」他凝視我。

  「我也不知道。」我雙手掩住臉。

  「你很害怕。」他說。

  「是的,我不否認我害怕。」我歎口氣。

  「你擁有最美麗的馬,最美麗的車,最美麗的房子,最美麗的項鍊,但你不快樂。為什麼?」

  「他恐嚇我,他威逼我,他在心理上給我至大的恐懼。」

  「是否你太倚賴他?」

  「不。我不能夠愛一個老頭。他不過是一個老頭。他也不能愛我,我只不過是他用錢買回來的婊子。」

  「那麼離開他。」漢斯說,「你的生命還很長。」

  「讓我考慮。」我說。

  「我給你一個星期。」

  他送我出門口,我開動摩根回家。

  辛普森告訴我,勖存姿已經先睡了,明天一早,他希望我們可以出發去獵狐。宋家明也會一起參加。

  我問辛普森:「我一定得去嗎?」我很疲倦。

  辛普森輕聲說:「姜小姐,有些女孩一天坐在辦公室裡打八小時的字,而你只不過偶然陪他去獵狐。喜歡或不喜歡,你就去一次吧。」

  我不由自主地擁抱住辛普森,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仿佛自她那裡得到至大的安慰。人是感情的動物,畢竟我與她相處到如今,從春到秋,從秋到夏,已經一個多年頭了。

  我很快入睡。答應漢斯我會考慮,倒並不是虛言。我的確要好好地想一想。我的一輩子……

  清晨我是最遲下樓的一個。辛普森把我的頭髮套入發網,我手拿著帽子與馬鞭。

  宋家明已準備好了。

  他說:「勖先生在馬廄等我們。」

  我沒有言語。隨著他出發。

  持槍的只有勖存姿與宋家明。天才蒙亮,我架上黃色的雷朋霧鏡,天氣很冷。我有種穿不足衣服的感覺,雖然披風一半搭在馬背上,並沒有把它拉緊一點。我心中慌亂,身體疲乏。

  我盡在泥水地踏去,靴子上濺滿泥漿。宋家明喃喃咒駡:「這種鬼天氣,出來打獵。」我不出聲。

  老添身後跟著十多二十只獵犬,我不明白為什麼咱們不可以在春光明媚的下午獵犬,讓那只狐狸死得舒服點。

  不過,如果皇帝說要在早上六點半出發,我們得聽他的。

  藍寶石的鼻子呼嚕呼嚕響。

  老添問:「老爺,我們什麼時候放出狐狸?」

  勖存姿冷冷他說:「等我的命令,老添,耐心一點兒。」

  就在這時候,在對面迎我們而來,是一匹栗色馬,我呆半晌,還沒有想到是怎麼一回事,勖存姿已經轉過頭來說:「喜寶,你應該跟我們正式介紹一下。」

  是漢斯·馮·艾森貝克。

  我的血凝住。我說:「快回頭,漢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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