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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第五章

  白川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鋒利的刺槍、砍刀和魔族兵猙獰的臉,一陣呐喊聲響徹在魔族人群密集的人頭上方:「不要讓他們跑了!」

  大群大群的魔族刺槍手、刀手猛撲而來,一時間,那刺過來的長槍密密麻麻,簡直就如林子裡的樹木一樣密集。大群魔族兵不斷的呐喊、衝鋒、拼殺,鮮血飛濺,倒地,新的又沖上去,廝殺……可怕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就像那大海漲潮時候的洶湧浪頭一樣連續不斷,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越來越兇狠,魔族軍巨大的壓力將人類的圈子壓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收縮。

  但秀字營仍舊在堅持抵抗,沒有一人投降的,因為知道魔族絕對不會寬恕自己的。

  在人類拼死抵抗的圈子周圍,雙方遺屍累累,一層又一層,雙方傷亡如此之重,屍體竟如同在平地上壘起了一堵牆,甚至可以讓人類士兵以這屍體堆來做遮擋的胸牆了,而猛衝而上的魔族便跳上了屍堆上居高臨下的攻擊,直到他自己被砍倒,成為了這屍堆新的一部份。魔族猛攻不止,人類死戰不歇,雙方殺得血流成渠。在這次戰鬥中,初出茅廬的秀字營士兵非常的勇猛,他們的雙手累得麻木了,馬刀卷了刃,可是依舊鼓起餘勇,亡命的向進攻者猛砍猛劈。有的人已經到了死前的彌留狀態了,眼前已經變得一片黝黑,有人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屈膝於地,即使這樣,他們仍舊做拼死搏鬥,沒有後撤,因為也無處可撤了,身後就是同伴的背脊。

  白川奮力的抵抗,這時候什麼見招拆招、後發制人通通派不上用場了,面對著那一片撲面而來的刺槍、砍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舞動著手中的馬刀,與敵人的武器相格,發出了連續不斷的「叮叮噹當」響動聲。誰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究竟有多少致人死地的攻擊給擋了回去,但新的馬上又來了,一波又一波……白川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淋漓。繁忙之中,她抽空看了下身後,看到了羅傑臉上那絕望的表情,能戰鬥的士兵已經不多了,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死期就在眼前。

  忽然,從魔族兵的後方,傳來了可怕的吼叫,這吼聲越來越響亮。魔族兵人群裡出現了騷動,士兵們停止了攻擊,臉上現出奇怪的狐疑表情,互相詢問:「那是怎麼回事?」

  一個赤手空拳的魔族兵面無人色的跑了過來,嚷嚷道:「不好啦,半獸人殺過來了!」

  在他身後,可以看見大群大群的魔族兵狼奔兔突的湧過來,他們昏頭昏腦不辨方向的撞了過來,將圍攻白川等人的魔族圈子給沖散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道:「半獸人!足有好幾千哪!他們殺來了!」

  仿佛是為了證實他們說法似的,營帳邊緣外的那一片黑暗中傳來了半獸人低沉有力的戰號聲:「呼——卓——拉——」戰號越來越響,第一批手持鐮刀、刺槍的半獸人戰士已經出現在營地的邊緣了,正大步的沖近。

  頓時,魔族人群亂成一團,沒有人再去理會那群還能勉強站立的人類士兵了,現在要緊的是如何應付那批新來的、更可怕的敵人。軍官大聲的號令:「不要慌,不要慌!」疲憊的魔族兵掉轉了槍頭,勉強的列陣,準備迎擊新的入侵者,但機靈的卻已經偷偷的腳底抹油了,他們看出來了,今晚魔族軍連續被挫,銳氣已喪,士卒疲憊。而眼前的這群半獸人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看他們那種如獅如虎般的可怕氣勢,今晚的戰鬥魔族肯定凶多吉少。

  紫川秀蘇醒過來以後,已經摸不到自己的刀了,他扶著一棵樹艱難的爬起來,站也站不穩,馬上又坐下。他吐出了嘴邊的血,陣陣噁心泛上喉頭,頭像是要炸開似的疼痛如裂,胸口很悶。他慢慢的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活著,一點一點的,他努力的回憶,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剛才的混亂中,一個魔族兵跑進了懸崖邊的那片黑暗的樹林中,正好碰到了在那觀察戰場的紫川秀。這次遭遇把雙方都嚇了一跳,紫川秀猛的向後跳躍了一步,魔族兵停住了急速奔跑的腳步,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上浮出了困惑的表情,究竟該怎麼辦?

  兩人相隔幾步,警惕的對峙著,恐懼又敵視。紫川秀心頭叫苦,他身邊最後的護衛兵已經給派了上去,現在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奮戰了。他表面不露半點恐懼,雙手握空拳,低伏了腰,逼視著對方藍湛湛的眼睛。為了避免刺激對方,他的手並沒有向腰間的馬刀伸去,一動也不動。

  這個魔族兵上身歪歪扭扭的掛著件軍服,身體壯實,手上沒有武器,顯示他醒來得非常驚慌。盯著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紫川秀,他咧下嘴,伸出舌頭來舔下厚厚的嘴唇,神情漠然。

  兩人對峙了好一陣子,汗水不斷的從紫川秀的額頭上往下流,迷糊了他的眼睛,他不敢眨眼,眼睛睜得大大的逼視著對方。

  突然的,眼前的魔族嘴唇扯動獰笑了一下,呆滯的藍眼露出凶光,肩頭不安的動了下。依靠著豐富的戰鬥經驗,紫川秀馬上就知道:要糟!他立即摸袖中的匕首,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了,匕首已經贈送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半獸人少年了。

  就在這稍稍的耽擱時間,那個長著渾身綠毛的魔族兵怪叫一聲「呀!」「蹬蹬蹬」幾步沖上來,側身用肩膀死命的往紫川秀胸口一頂,巨大的衝力將紫川秀一下子撞翻在地。沒等他爬起來,魔族兵已經緊撲了上來,狠狠的一腳踹向紫川秀的臉,紫川秀急忙在地上身子一滾,躲過了。他立即還以顏色,在地上使個絆腳一掃,失去平衡的魔族兵立足不穩,一下子摔了下來,但他也是十分兇悍,倒地後立即就伸手去掐紫川秀的脖子。

  兩人滾在地上扭打起來,用盡全力,氣喘吁吁。滾動中,紫川秀的馬刀被壓在了身下,拔不出來,他沖這個魔族兵的臉上打了幾拳,還用膝蓋使勁的頂他的肚子。那個魔族兵的嘴角被打得鮮血直流,但他的反應只是咧咧嘴,滿不在意的就承受了這幾下打擊,那神情,仿佛他不過挨蚊子叮了幾下。仗著力氣大,魔族兵很快占了上風,他「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膝蓋頂著紫川秀的胸口,半蹲著壓在紫川秀的身上,雙手掐著紫川秀的喉嚨,不時用力的搖著紫川秀的頭去撞身後的樹幹,發出了「砰砰砰」的響聲。

  紫川秀擰直了脖子,臉脹得通紅,他能感覺到,對方喘氣時候那熱乎乎的潮濕氣息一陣陣的噴到自己臉上,他兩手使勁的扳著對方的手指,卻無力撼動那強壯得猶如銅澆鐵鑄似的毛茸茸的大手。漸漸的,漸漸的,紫川秀越來越喘不過氣了,胸口憋得發痛,頭腦暈乎乎的,眼睛的全部視野都給面前魔族兵那碩大的鼻孔所佔據,越來越逼近,耳朵裡充滿了「咿——呀、咿——呀」的怪叫聲……眩暈中,他起了個奇怪的想法,自己曾一人盡挫魔族王國頂尖高手,卻死在個不知名的普通魔族兵手上,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紫川秀坐在樹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費力而默然的回憶著,力圖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記憶裡的最後一幕是自己被一個強壯的魔族兵掐得幾乎窒息了,現在自己怎麼還活著呢?他再次努力的想站起來,腳邊卻碰到了什麼東西,軟綿綿的。他俯身探頭,看到了一張血肉模糊的大臉,本來是眼睛的地方現在只剩下兩個血糊糊的黑洞,還在往外冒著血水,被砸裂的下巴骨上晃悠著幾顆殘缺的牙齒、血紅的口水和吐出的腫脹的舌頭。紫川秀打了個寒戰,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就是剛才那個與自己打鬥的、企圖掐死自己的魔族兵,想起了剛才生死搏鬥的一幕,他仍舊心有餘懼。昏迷中,是誰殺了他救了自己?紫川秀張望四周,黑沉沉的樹林中空無一人。

  然而紫川秀沒時間多想這個問題,現在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考慮:自己一方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隱隱的,他有個不敢去想的恐懼,自己的戰士是不是已經全部被消滅了?不過這個看起來還不怎麼可能,因為遠遠近近的還在不斷的傳來交戰聲。

  他小心的觀察了下四周,掙扎著走了幾步,站在樹林的邊緣上,遠遠的往宿營地方向,也就是剛才激戰的中心看過去。火焰沖天,在那片飛揚的火焰邊上,一場殘酷的肉搏戰正在進行著,在一片黑暗與赤紅的火光交織下的空間裡,無數活動的身影在你進我退的對擊。士兵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暴怒的對罵著,扭打廝殺著,剛才黑暗樹林中發生在紫川秀所經歷的搏鬥成百倍的大規模重演了,扭打中的雙方士兵掐喉嚨、挖眼睛、撕嘴巴、用槍捅、用刀砍、用石頭砸,用牙齒咬……一片可怕的叫駡哭號聲,有人在呼喊什麼,但沒有人聽得到,奄奄一息的傷兵躺在地上無力動彈,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哭號和吼叫,火焰已經燒到他身上了。

  紫川秀揉揉自己的眼睛,把戰場看得再清楚一點。透過那紛擾的零星廝殺和滿眼的血腥,他已經確認了,是自己的人占了上風了,半獸人正在節節推進,魔族正在一步步後退,他們還堅持戰鬥和抵抗的人已經不多了,只要稍微加重一點打擊——紫川秀看得跺腳痛惜,只要他手上再有二十個士兵,從側翼方向突入魔族的薄弱處的話,馬上就能讓魔族已經岌岌可危的戰線崩潰。但問題是,他手上一兵一卒沒有,而這樣拖延下去,對自己是不利的,這麼大的火光,附近的魔族部隊肯定已經看到了,他們一定正在趕來。

  紫川秀想了一下,又藏到了大樹後面,將手盤在嘴邊,模仿起半獸人衝鋒時候的低沉而有力的喊聲:「呼——卓——拉!呼——卓——拉!」

  同時他馬上又改變了腔調,用惟妙惟肖的魔族語喊道:「不好啦!他們又來了!」

  「呼——卓——拉!呼——卓——拉——!」

  「救命啊!啊!(慘叫)」(魔族語)這陣精彩的口技表演產生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那些筋疲力盡的魔族士兵聽到聲音,以為側面出現了一支新的半獸人軍隊,就像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魔族士兵們所剩不多的戰鬥意志終於堅持不住了。由第一個人領頭,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士兵們丟下了受傷的夥伴,撒開了腿就跑,鑽進了黑黝黝的林子裡。猶如風捲殘雲一般,整路魔族部隊頃刻間崩潰,隊伍裡的軍官連續殺了幾個人都不管用,他只好也跟著跑了。

  筋疲力盡的半獸人戰士並沒有去追擊,他們驚疑的停下了手,望著樹林的方向,他們不明白,哪裡來的第二支半獸人軍隊在最關鍵的時候來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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