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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白川小聲跟紫川秀說:「他就是哥達村的村長布森,就是他最可惡了!上次沒少給我們壞臉色看,怎麼說他們都不肯讓我見布丹長老,上次我們恨不得揍他一頓!」

  紫川秀輕笑,看那個布森村長體形彪悍,四肢孔武有力,兩眼炯炯有神,顯然一身本領不凡。他料想明羽和白川定是在他手上吃了點虧,不然怎麼這麼好說話就自己乖乖離開了,所謂「恨不得揍他一頓」,想來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這裡是人家的地頭,看看人家身後那幾十個威武的壯年半獸人,如果明羽他們當時再出言不遜的話,不被人家揍一頓就算是幸運的了。

  布森村長臉色不善,遠遠的就叫了:「怎麼你們又來了?上次不是說了嗎,要見我們長老,讓你們光明秀自己過來!」

  紫川秀大感尷尬,幸好隊伍裡還有個同為半獸人的德倫趕緊出來介紹:「布森大人,這就是我們的光明秀。」他指著紫川秀介紹說。

  白川小聲問紫川秀:「德倫怎麼叫他大人?」

  紫川秀小聲回答:「不奇怪。在遠東聯合軍的時候,布森曾做過德倫所在團隊的團隊長。後來他跟著布丹長老一起脫離了遠東聯合軍,但是德倫他們依舊稱呼他為大人。」

  布森低頭把紫川秀渾身打量了一番,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到一處能叫他特別蔑視的地方似的,然後說:「德倫,別開玩笑了,這個病懨懨的小子就是傳說中那個了不起的好漢光明秀?這樣的人我一隻手就能抓起三個!」

  紫川秀身後的部下們紛紛叫駡:「混蛋,說話小心點!」

  「再敢胡說八道,我們把你這個狗屁村子給一把火燒光!」

  有人摩拳擦掌的就要上前去動手,特別是羅傑,想到為了見這個長老要他走了這麼上千里的路,更是一肚氣,在人群中不住的煽風點火:「這群鄉巴佬竟然敢看不起我們!」有人一邊罵一邊拔出了刀劍,半獸人一方眼看如此也連忙戒備。

  紫川秀輕輕舉起右手,所有人立即閉嘴,罵聲嘎然而止。紫川秀走前一步,按照半獸人的禮節拱手行禮說:「在下確實是光明秀。在下有要事相商要見布丹長老,麻煩村長您通報一下。」

  布森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以他這樣經驗豐富的老手,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類臉色蒼白,腳步虛浮,身子孱弱,身上確實是不帶武功的。但他的部下們——布森已經看出來了,跟在這個年輕人後面的那些隨從,全部是難得一見的好手,特別是那個一直沒有出聲的年輕女孩子,目光明澈,眼神銳利得讓人不敢與之對視,她已經到了罕見的練實還虛的宗師境界了。就連這樣的高手也不過是眼前這個人類的隨從和部下而已?他只是輕輕做個手勢,所有人就立即停下了說話,顯得對他絕對的聽命和服從,這個人類的來頭還真是不小呢!

  他不由得多看了紫川秀兩下,均勻的身材略顯瘦高,脊樑挺拔,膚色白得有點病態了,隨和的笑容,清秀的面容,淡淡的眉毛——不知怎麼的,看著他,布森竟然感覺到一種無名的壓迫感覺,在這個年輕人類身上,有一種讓人不敢忽視的凜然氣質,曾上過戰場的布森認出來了,這是那種多次經歷過出生入死的險境才能培養出來的獨特氣質。

  難道他真是傳說中那個單人殺入魔族大營的無人能敵的魔族剋星?

  他不動聲色的說:「請稍等。」轉身吩咐自己身後的村民,幾個半獸人小夥子聽話後,朝村子中的方向跑去。

  布森又轉過來跟紫川秀一行人說:「各位請跟我進村去喝杯茶吧。」

  紫川秀很有禮貌的點頭說:「麻煩村長了。」他吩咐白川等人將隨身帶的禮品奉送上,一行人來到村中的一間屋子中,布森介紹說這是自己的家。外間的待客室的佈置倒也簡陋,只有三張席子,一張小幾子。由於人太多了,待客室坐不下這麼多的人,跟紫川秀一起來的秀字營士兵都呆在路口下的樹陰下乘涼,只有紫川秀和白川、羅傑和德倫幾個頭呆在待客室裡。德倫向布森介紹了紫川秀一行人以後,大家就不知道談什麼的好了。屋子裡只聽見德倫和布森兩個老半獸人在高談闊論,談論在當年的叛亂戰爭中是如何的意氣風發,如何將「可惡的紫川家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出身家族軍官的羅傑和白川略通半獸人語言,兩人聽得好不難堪,不時偷看紫川秀表情,卻看到他好像沒聽見似的,端著手上的茶杯在出神。

  但幸好難堪的時候並沒有持續多久,紫川秀第二杯茶還沒喝完,那幾個半獸人小夥子已經「呼哧呼哧」的跑了進來,跟布森說:「村長,長老他老人家說想見見遠道來的光明秀。他在聖廟等候。」

  「那太好了!」羅傑興奮的站了起來:「那我們走吧!」

  一個小夥子搖頭:「對不起,長老要見的只是光明秀一人,其他人不用跟來。」

  「什麼?」羅傑和白川異口同聲的叫了起來。

  「不行!」白川毫不妥協的說:「我要對大人的安全負責,我不能讓大人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的過去。」

  「對!」羅傑也說:「這不但是安全問題,也是面子問題。德倫,你幫忙解釋一下,秀大人在我們這裡是很重要的人物,如果他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見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身邊居然沒有一個護衛,那太失體統了。」

  德倫把話翻譯過去,幾個半獸人嘰裡咕嚕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布森說:「對不起,但是長老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只見光明秀一人,如果你們擔心安全的話,其實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們允許他攜帶武器。如果你們不肯遵守這個條件的話,那就請回吧。」

  白川和羅傑都臉上變色,紫川秀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們都很清楚,嚴重的內傷已經腐蝕了他的體力,現在的他,連個普通的士兵都不如,即使攜帶了武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如果對方有敵意的話,他沒有絲毫抗拒的力量的。他們正要出聲拒絕,卻見到紫川秀已經站了起來,輕鬆的拍拍手,笑說:「很好的茶,謝了。聖廟在哪裡?誰給我帶個路?」

  白川著急說:「大人!」

  「放心,」紫川秀微笑的說,語調說不出的安詳,他望向白川:「放心,不會有事的。」

  與其說是被他的話語,不如說是被他眼中的自信給折服,白川低下了頭:「明白了,大人。我們在這裡等你回來,一直等到你回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對著布森示威似的握了下馬刀的把柄,暗示他:如果紫川秀不能安全回來,那各位的末日也就到了!

  布森對白川的威脅視而不見,站起來對紫川秀說:「光明閣下,我給你帶路。」

  沿著村中的主幹道,布森在前面帶路,紫川秀跟在後面,兩人不緊不慢的走著。正是黃昏時候,一路經過的村莊茅屋中已經燃起了炊煙嫋嫋,在路邊玩耍的半獸人小孩睜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這個陌生的人類,卻不敢過來說話。紫川秀注意到了,除了在村口處看到的那些,一路上看到的大多是老人、小孩,還有婦女,很少見到有壯年的男子。

  一路過去,兩旁的房屋逐漸稀落起來,最後完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未經過整理的灌木叢和挺立的白樺樹。夕陽下,白樺樹拖著長長的影子,道路荒蕪又漫長,長滿了野草,越來越顯得荒涼,荒草在風中不住的搖擺著。

  在紫川秀印象中,全遠東景仰的聖廟應該是一個金碧輝煌,佈置得莊嚴肅穆的地方,與眼前的這個荒無人煙的野地根本沒一點重合的地方。他不禁問布森:「聖廟不在村中嗎?」話一出口他才發現,原來這麼長長的一路過來,兩人竟沒有交談過一句話。

  布森頭也不回,簡單的回答說:「就在前面。」

  紫川秀不出聲了,跟著他默不作聲的前進。轉過一個樹林,他看到在道路的兩邊有許多高大的石碑,這些石碑隱藏在荒草中,若隱若現,遠遠的一路過去,密密麻麻,仿佛一排排忠實的哨兵在盡忠職守的看守著這條荒蕪的道路。

  紫川秀有點好奇,問布森:「這些是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布森沒有出聲,紫川秀把這看作是同意的表示。他走近一塊石碑,輕輕拂開上面的雜草,發現這塊不起眼的一人高的白色石碑竟然是用很名貴的玉質大理石做的。他暗暗吐舌,如果全部石碑都是由同樣的材料製造的話,那這就是一樁很浩大的工程了。

  石碑的上面刻著半獸人的文字,借著夕陽的餘輝,紫川秀一字一句的讀出了上面的句子:「一三一二年,為了抵禦人類對聖廟的侵略,佐伊第二十一自衛團全數戰死於此。」

  紫川秀輕輕吸口冷氣,他知道與人類喜歡採用光明帝國的曆法不一樣,遠東種族習慣採用的是他們自己的曆法——傳說中歷史上曾有過一個強大的遠東帝國存在,但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了——一三一二年,折換成光明帝國曆法就應該是帝國曆二〇七年。

  雖然紫川秀歷史學得並不是很好,但他至少也學到一點:帝國曆二〇七年,那時候的光明帝國國勢正處在強盛如雲的顛峰時期,歷任的帝國皇帝勇猛如獅。鼎盛時期的光明帝國為了顯示其強大,曾多次對遠東發動了戰爭。紫川秀記得,帝國的每任新皇帝上臺的時候,照例都要對遠東發動一次戰爭——這種戰爭通常是沒有任何意義和成就的,即使搶來了領土,但因為有魔族王國這個可怕的大敵在側,也是絕對守不住的,發動戰爭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在新皇帝的成就上添上漂亮的一筆罷了。史官大筆一揮:「帝國曆二〇七年,吾皇神武,遣師征伐遠東蠻夷之地,四方蠻夷懼。

  王師斬首八萬,凱旋而歸。聖朝威名,響徹四方!」

  紫川秀看了下布森,發現這個半獸人已經回過了身子,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他。紫川秀輕輕的對這塊石碑鞠了個躬,然後又去看下一塊:「一六八二年,魔族龍騎兵進犯聖廟,哥達村自衛隊將其擊退,一千八百九十一人犧牲在此。」

  「一七八九年,英勇的佐伊族英雄德甯在抵抗紫川家對聖廟的侵略中不幸身亡。他的子民永遠懷念他。」

  「一六三六年,為保衛聖廟,遠東佐伊第一團全部戰死於此。魔族沒能進入聖廟。」

  石碑一塊接著一塊,密密麻麻,數不勝數,上面記載的都是為了保衛這座遠東聖廟而犧牲的佐伊族戰士和平民。紫川秀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明白了,他所看到的,不單是人名和事蹟,這裡記載的是一個民族千年的沉重和抗爭。這是一個飽受苦難的民族,一千多年來,東、西兩方——魔族也好,人類也好——對他們進行了太多的欺淩和侵犯。同時,他們也是個性格倔強、意志堅定的民族,面對強敵絕不彎腰,不屈不撓。在那碑林之間,草叢之中,他依舊能感覺到當年那些眼看著自己家園被侵略者所蹂躪的戰士的悲憤和無奈,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拿起自己的武器,以死還死。

  不知怎麼的,站在這一片碑林之中,紫川秀想到的卻是來路上看到的飄揚在赤水灘戰場上的那一面殘缺的紫川家戰旗,想起的是那些同樣頑強同樣英勇的戰鬥過的紫川家騎兵,他們已經化成了荒原上的白骨。一個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權而用全部力量去捍衛、殊死戰鬥的民族,還有一個是決心維護和延續自己的統治而不惜一切的民族,在未來歷史公正的審判面前,究竟誰站在了正義一方?他實在無法評價,一時間,他有了許多的感觸,卻無法具體的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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