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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弓箭手們依令放箭,箭雨稀稀拉拉的落在半獸人面前的空地上,半獸人陣形又不安的騷動起來了。箭全部刻意的射在半獸人防禦圈面前的空地上,這很明顯是恫嚇,表示說人類方面絕對有實力將毫無遮掩的半獸人隊列全部消滅,現在只是給個最後警告而已。在這麼嚴峻的威脅面前,白川相信半獸人的指揮官一定會有所反應的。

  果然,半獸人隊伍中有人用有點生硬的人類語言回答:「請問你們是哪部份的?為什麼要攔截我們?」

  哪部份的?想到這個問題白川就一陣心酸,自己這群人究竟算是什麼的呢?曾經是一名家族軍官的自己,現在已經被祖國所拋棄,被人們所不齒、唾棄,又不願意投靠魔族,無依無靠。現在的秀字營,不過一群四處飄蕩的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罷了,想到這裡,她怒上心頭,跟喊話手說:「讓他們少廢話,乖乖交錢!不然就讓他們死!」

  羅傑卻說:「報上我們的大名,讓他們害怕一下也是好的。」

  沒等白川阻止,他已經揚起了鴨公般的嗓門叫起來了:「你們聽著,我們就是鼎鼎有名的秀字營軍團!老子我就是軍團指揮官羅傑大人!怎麼樣,怕了吧!哈哈哈哈哈……」為了顯示自己信心十足勝券在握,羅傑放聲大笑,昨晚吃下的野草湯在饑腸轆轆的肚子裡面咕嚕咕嚕的搖來晃去。

  「哈哈哈……」沒想到的,一聽完羅傑的介紹,半獸人陣營裡頓時也爆發出了雷鳴般的笑聲。半獸人士兵笑得前伏後仰,有很多人笑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連武器都拿不穩掉落地上,而且笑聲是那麼的放肆,那麼的毫無顧忌。防禦圈隊列一下子放鬆開來了,半獸人士兵們紛紛從當掩護的馬車後面走了出來,笑容滿面。

  人類給這個轉變搞得莫名其妙,羅傑更是給笑得面紅耳赤,他大吼道:「你們在笑什麼?」

  一個半獸人從隊列裡出來,他徑直向羅傑走了過來。前排手持盾牌和標槍的士兵攔住了他:「你想幹什麼?」幾十把明晃晃的強弓和長矛立即瞄準了他。

  半獸人高舉雙手,示意他身上沒有帶武器。白川點點頭,揚聲吩咐說:「讓他過來。」她猜他是來談判的使者。半獸人走近,沖羅傑恭敬的行禮說:「羅傑大人,好久不見了!哦,原來漂亮的白川小姐也在這裡。」

  羅傑和白川面面相覷,自己什麼時候有這麼個半獸人熟人了?白川試探的問:「閣下是…… 」

  「我叫德布,是瓦格行省馬蘭村的村長。我們村就在布盧村旁邊的,布盧村村長德倫是我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當年,我們曾一起投靠過你們秀字營的,你們都不記得了嗎? 」

  白川和羅傑恍然,他們依稀記起了,當年確實是有個德倫的老半獸人和紫川秀交情很好的,至於他的那一堆親戚……當時來投誠的人成千上萬,自己哪能一個個記得這許多!何況,在人類的眼裡,每個半獸人長得都幾乎一樣:高大的個頭、粗壯的軀體、渾身粗粗的黑色毛髮,相貌——誰會仔細去看一個半獸人長得什麼樣,反正跟大猩猩差不多就是了。

  雖說記不得,但大家這麼一說,怎麼也算是攀上了點交情,羅傑乾咳一聲:「嗯,我說,德布,事情是這樣的,這個,嗯,這個……」他的臉紅成一片,旁邊白川更是羞得不敢抬頭,堂堂正正的家族軍官,現在竟然淪落到出來做強盜的地步,而且大家既然是認識的,再說什麼「留下買路錢」之類的話就有點難為情了。

  德布卻很豪爽:「羅傑大人,當初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秀字營幫助過我們,我們是絕對不會忘記朋友的。現在您如果有什麼為難的,儘管跟我說就是了,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羅傑松了口氣,神色這才坦然起來:「哦,好的好的,不瞞你說,我們最近還真的有點為難了,我們的糧草有些不夠了……」

  沒等羅傑說完,德布已經回頭大聲吆喝一聲:「把糧車趕過來。」半獸人們轟然應答,把前面幾輛裝滿糧草的車子趕過來,然後他們跳下車,把車子移交給了秀字營的士兵。白川注意到了,他們移交的只是外圍的那幾輛糧車,而中間那輛車子,他們依舊圍得密密麻麻,死死的保護著。表面上看來,車子跟一般運糧的馬車沒什麼兩樣,卻封得嚴嚴實實,外面一點看不到裡面。白川疑惑,這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呢?

  沒等她想個明白,德布又遞過一個沉甸甸的布袋給羅傑:「這裡面是銀幣,可能不夠一萬,但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不要嫌棄。」

  哪裡有嫌棄錢的道理!羅傑偷偷打開袋子看了一下,銀光閃爍,份量沉甸甸的。他眉開眼笑,當時喊一萬個銀幣,那完全是漫天開價等著對方就地還錢的,現在有這麼多,已經令他們喜出望外了,他連聲道謝。

  白川卻感到越來越疑惑,對方豪爽得實在太過份了,糧草被打劫了不說,還主動的送上錢財進貢,自己雖說對他們有一點小恩,但並不值得對方如此殷勤,那麼,他們主動地送上錢財的目的是……

  白川只想到了一個可能,他們是想隱瞞並保全更大的財富。

  這並非沒有可能,在剛剛結束不久的遠東戰爭中,無數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但同樣的也有無數人在這場可怕的毀滅戰爭中一夜暴富。常常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某某叛軍部隊攻下了一座大城市,該部隊在富裕無比的城市中大肆掠奪三天三夜,連部隊裡最低級的列兵都成了百萬富翁了。他們最後一把火燒掉了這個城市,而掠奪的黃金、白銀、珠寶、名貴寶物等財寶多得不計其數,足足裝了一千輛馬車才運走,這筆巨大的財富如今下落不明,誰能發現它就能立即富可敵國了……

  她突然出聲問德布:「那輛車上裝的是什麼?」她指著遠遠的被半獸人士兵留下來的那輛馬車問。

  德布的眼中掠過一絲慌張,旋又恢復鎮定,若無其事的:「哪輛馬車?哦,是這個啊!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些喂馬的乾草和燕麥罷了。」

  「真的嗎?」白川的目光咄咄逼人。德布有點忍受不了了,避開了視線,這更加堅定了白川的懷疑,這輛車子上一定有鬼!

  羅傑過來打圓場:「哎呀,白川,你 幹什麼呢!」他小聲的跟白川說:「人家已經交了錢財和糧草了,我們就不要再難為他了,放他們走吧!」

  「笨蛋!」白川低聲罵道:「你不要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羅傑訕訕的退下。白川轉向德布,努力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逼問:「車上是什麼,嗯?」

  德布很無可奈何的樣子:「白大人啊,我都跟您說了,是一些不值錢的糧草……」

  「打開來看看!」白川的口氣不由分說。

  德布很不情願,但是白川一聲令下,秀字營士兵又再次將他們包圍,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劍,弓箭手再次弓箭上弦,那邊的半獸人士兵眼看如此,也馬上拿出武器戒備,與人類士兵對峙,氣氛一時間變得弓拔弩張。

  過了好一陣子,德布慢慢的、無奈的高舉了雙手:「好好,我就打開。」看來他是權衡了局勢,知道這種情況下與白川頂撞沒什麼好處。

  「白大人,這裡是樹林,車子進不來,您跟我過去看好嗎?」

  白川一時間有點猶豫,到對方陣營中是否太危險了?羅傑已經出聲了:「德布,我跟你過去。」

  他低聲跟白川說:「我過去就行了,部隊得有個人指揮,你 留下來。」看來他也覺察到這件事情的危險性,離開森林的掩蔽到開闊的公路上,如果對方突然翻臉的話,幾百根銳利的標槍同時射來,即使有左加明王的身手也難以全身而退。

  白川心頭一陣感動,她知道羅傑是體貼自己身為女性,故意把危險的工作搶了下來。大家雖然常常打打鬧鬧,但是不知不覺的在患難之中,朝夕相處多日,幾個同伴之間已經建立了極深厚的感情。她也不推辭,只是低聲說:「多加小心,有什麼不對,趕緊叫一聲。」同時叫過來一隊盾牌刀手,低聲的吩咐隊長:「你們跟羅傑旗本過去。記住了,要保護好羅傑旗本的安全,你們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隊長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咬著牙點頭:「白川大人,哪怕死,我也要保護羅傑旗本安全回來。」又有點擔心的說:「白大人,如果有什麼情況,您得趕緊派人過來增援。」

  白川點頭,由德布在前面帶路,羅傑和幾十個刀盾手跟著出了森林,上了遠東大公路,朝半獸人的隊列走過去。羅傑面無表情,走路時候一頓一頓的,姿勢僵硬,顯出他內心的緊張。這種情緒也感染了與他同去的人類士兵,大家通通繃緊了弦,手用力的握在刀把上,將羅傑簇擁在中間,在外層豎起一面盾牌的牆壁把半獸人隔離開來。

  在後面的密林中,三千多名人類士兵已經磨亮了兵器弓箭上弦,做好了開戰的準備。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注視著前面的一舉一動,白川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這群半獸人敢耍什麼花樣害了羅傑的話,哪怕損失和犧牲再大,自己也要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

  相比於人類的緊張兮兮如臨大敵,半獸人方面就顯得非常輕鬆愜意了。他們的士兵們有的根本連兵器都沒拿出來,笑嘿嘿的站在毫無遮掩的地方傻笑著,好像不知道等下如果衝突一起來,人類弓箭手會立即把他們射成魚網似的。看到羅傑和一群衛兵過來,他們都非常友好的讓開一條路直到馬車前,臉上笑眯眯的,看不到一絲敵意。

  白川心念一動,他們那副樣子,倒像是幸災樂禍等著看什麼好戲似的。他們為什麼這麼自信呢?難道他們還有什麼殺手鐧沒有使出來嗎?她猛然明白過來了,他們的殺手鐧一定就在那輛神秘的馬車上面,上面說不定有什麼可怕的毀滅性武器。

  羅傑一行人在馬車前站定,那個德布說了句什麼,有個半獸人士兵上去把馬車門打開。一下子,白川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圖窮匕首現,敵人如果要發動,就是現在了!她猛的站起來,想大叫:「羅傑,快回頭!」但是在她行動之前,羅傑已經探頭進馬車裡面了。

  「啊!」羅傑一聲大叫,居然整個人驚得在原地跳了起來。遠遠的,白川雖然不知道羅傑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深知羅傑個性勇敢,多次經歷出生入死,並不是那種容易大驚小怪的人,一定有什麼古怪的事情發生了!

  白川猛的站起來一揮手:「所有人,跟我上!」沒等部下們跟上來,她已經身先士卒的沖了上去,進入了半獸人的圈子裡。

  「到底是什麼回事?」她看到羅傑面色發白,瞠目結舌的樣子,不禁問。

  實在是太驚訝了,羅傑說不出話來,只是指了下洞開的馬車門……

  扶著馬車門上的把手,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車門裡探出個腦袋來,接著是整個身子從裡面鑽了出來。他形削骨立,臉色呈現失血過多的蒼白,沒有戴帽子,頭髮很長的披散在肩頭,下巴和嘴角邊長著很長的黑鬍子,肩膀處包著多處血污不堪的布條,已經變得髒兮兮的,發出難聞的味道。身上的衣服肮髒又破爛,被刮成一條一條的,就像幾塊破爛的布隨便的披在他身上。透過褲子的破洞裸露出滿是瘀結血斑、傷痕累累的膝蓋,血肉模糊的腳掌從破爛的皮靴裂口處露出來,傷口還在流著血,在公路的泥地上留下了一絲殷紅。

  旁邊有幾個半獸人一把扶住了身子搖晃的他,將他輕輕的接了下來,他在泥地上踉蹌一下,扶著馬車的架梁站穩了。於是大家都看出來了,這個人現在非常的虛弱。

  從黑暗的車廂裡忽然來到正午的陽光底下,他一下還適應不來,身子晃了一下,一手打起了眼簾,環視四周,看到圍攏在周圍的人群,他笑了。

  白川倒吸一口冷氣,退後一步,吃驚說:「紫川秀!」先前她怎麼樣都無法把眼前這人與自己那灑脫不羈的俊俏上司聯繫到一起,直到他笑的時候,她才認出了他。紫川秀的笑容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有點困窘,又有點自嘲,但又帶有那種新鮮陽光般的樂觀,非常的特別。

  秀字營的士兵從各處走近來,認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舊上司,他們震驚不已,驚愕的看著他,小聲議論紛紛:「那個就是秀大人嗎?」

  「是他!真的是他!」

  「他好像受了傷了。」

  白川有點猶豫,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她遲疑的說:「大人……」馬上又覺得後悔了,他已經不是自己的長官了,他已經被剝奪了所有軍職,從紫川家開除了出去,自己應該直呼其名紫川秀才對。不,就連紫川秀也不應該叫的,就叫他林河好了,但不知為什麼,話到了嘴邊,出來的卻依舊是那個稱呼:「大人,你,你受傷了?」聲音中帶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關懷。

  紫川秀笑笑,說:「不怎麼嚴重。」他那明晰的笑容,仿佛已經洞察了自己的全部心理活動,白川她立即後悔了,自己是不是顯得有點傻裡傻氣的,居然關心一個叛徒?

  在一邊的老半獸人德倫打圓場說:「我們都有很多要談的。咱們先到那個林子裡面坐著說吧。光明秀的身體還很弱,老這麼站著不行。」

  大家都同意了,羅傑小聲召集了部隊裡面大隊長以上的軍官過來。白川揮手把傳令兵叫來:

  「你馬上跑步回大本營,把今天休息的明羽長官叫過來。叫他快點過來,我們這邊有很重要的事情。」傳令兵領命而去。

  在半獸人的攙扶下,紫川秀來到了林子中間的一塊空地上。紫川秀看看頭頂,微笑著說:

  「就這裡吧,倒也涼快。」首先盤膝坐下,背靠著一棵大樹。

  羅傑、白川和秀字營的軍官們也默不作聲地坐下了,圍著他成了一個半圓的圈子。白川不出聲的看著紫川秀,輕輕感慨,不過兩個月沒見面,他的變化是多麼的大啊!不但是外形上的變化,他的氣質也變了很多。相比於往日的玩世不恭,現在的他,外表虛弱、肮髒,動作卻很沉穩,氣質恬淡,目光明澈,整個人就如同一潭不見底的水,平靜卻深不可測,這給了白川一種安寧祥和的感覺,她回憶起來了,在昔日的遠東統領哥應星身上,自己也曾感受過同樣的氣質。

  究竟什麼樣苦難的經歷,會使人有這樣的改變呢?

  她覺得有點不對,猛然醒悟過來,這種坐法不跟以前開會時候一樣嗎?紫川秀在中間說,眾人則恭敬的圍繞著他。看來潛意識裡,大家對他的那份尊敬,並沒有因為身份的改變而變化。不一會,明羽帶著部下幾個軍官匆忙的趕來,看到紫川秀,他同樣吃驚得目瞪口呆。

  一時間,大家心裡都有很多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細細一想,大家分別的時間不過兩個多月,但是際遇之奇特,已經是恍如隔世了。

  最後,還是羅傑先開口說話:「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們說,你投靠了魔族。」

  紫川秀奇道:「誰說的?」逃亡路程中,多日不與外界接觸,他一點不知道魔族的陰謀。

  「是瓦倫城的林冰長官說的,還說,總長閣下已經對你下發了格殺令,下令各路紫川軍見你就格殺勿論。」

  紫川秀微笑著說:「這是個誤會,我並沒有叛國。不過不要緊,只要我回去,總有辦法可以解釋清楚的。」他想,這一定是帝都方面聽到了什麼傳言,但不要緊,只要自己本人回到了帝都,流言將不攻自破,另外,監察廳首腦帝林是自己兄弟,有他幫忙,這事情不難解決。

  一直在一邊旁聽的德倫乾咳一聲:「光明秀,有件事情我們一直沒敢跟你說,大概三個星期前,魔族大本營發出了正式公告,宣佈說你將擔任遠東的大總督。」

  明羽也說:「還有人說,你就要回家族那裡潛伏,準備幫魔族做內應,準備裡應外合拿下瓦倫……」看看紫川秀蒼白的臉已經變得鐵青,他不敢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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