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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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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的功夫過去了,還是沒有動靜。 「將軍,」一個士兵顫聲道,「江離山這個鬼地方,有很多妖精吧……」 「閉嘴!」牧流斷然喝道。 他也有一點點緊張,在北方的時候,聽說過幽族的遺民,供奉各種山川水澤的神靈,具有超自然的能力,不是普通夔人可以想像的。 一陣隱隱約約的水響從上風處傳了下來。牧流仰頭望去,只見遠處南方的山頂上,流下來一道如銀似雪的巨大山澗。山澗上橫過一隻搖搖欲墜的小竹橋,竹橋上隱隱有人影,似乎是個幼小的女孩子,穿著薜荔女蘿編織的衣裙,山花插了一頭,絢麗非凡。 「過去!」 明明追到了山澗那邊,人影卻在水汽中變得越來越模糊。牧流沖上橋去,那人倏忽又不見了。 士兵們在山澗這邊,一個也不敢過來。 牧流瞪著他們,正待發怒,忽然一個士兵大聲道:「將軍快看——」 山澗的上游的浪巔上,小女孩正踩著浪花嬉戲,就像是在花叢草地上蹦蹦跳跳似的,一邊還「咯咯」地大聲歡笑。 果然是九嶷山的妖孽!牧流暗道。他追過橋去,小女孩忽然嘩的一聲,沉到了浪底。牧流怒從心起,正待下水去尋找,忽然看見,女孩又出現在遠遠的山澗上游,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晃著兩條細細的腿,腳踝上多了一串蚌殼的鐲子。 牧流的腳步很快,不管那些沒用的衛兵們被甩到後面。他看見山石的後面蹲著一個青色的人,便不假思索地拔劍刺去。 劍一下子穿透了,卻沒有看見血。松鬆軟軟的,只是一團蒲草而已。 天色漸漸地黑了。牧流心中由淡及濃地漫起一股恐懼和怨怒。 昏黃的月亮斜斜地歪在山崖邊上,像是被尖利的岩石刮破了,嘶拉拉地滲著血色。轟鳴的山澗在月色中射出耀眼的銀光。夜空中隱隱地似有清歌飄蕩。牧流回頭,發現他的隨從都走失了,忿忿地哼了一聲,繼續朝山頂攀去。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江離山的山頂,居然是一個大湖,平川一片,荻蘆成蕩,青葦隨著粼粼的波光,柔和地起伏舒展著。一聲聲的、清朗的擣衣聲在湖面上迴響。循聲望去,一個玄色的人蹲在水邊,正在浣洗一段白布,淡淡的血暈從擣衣砧上漂出來。 牧流正待拔劍,忽然猶豫了,想了想,大聲道:「什麼人!」 那人站起來望著牧流,形容窈窕,看起來是個年輕女郎,並非日間那個奇怪的小女孩。女郎戴著長長的玄色面紗,看不見面容,只是靜靜地不說話。 牧流又道:「你是什麼人,這又是什麼地方?」 女郎的聲音清淡之極,「如果不想被血咒沾染,就立刻離開!」 牧流聽見「血咒」二字,心中一驚,頓時騰空而起,向女郎抓過去。然而他撲了個空,回頭一看,玄衣女郎卻站在了水面上,似乎連衣襟也沒有動過一下。牧流覺得女郎面紗後面的眼光冰冷而可怕,他一咬牙,厲聲道:「你們把青王的魂靈交出來!否則,我會血洗九嶷山。」 「呵呵呵呵……九嶷山已經被你們青夔血洗過一回了,再洗一遍,也沒什麼關係!反正,用的是你們的血。」 牧流回過頭,看見說話的正是日間那個小女孩,不知何時坐在了石砧上,把女郎浣洗的白麻布撈了起來,打成一隻蝴蝶結。 「姍——」女郎柔聲呵斥道。 姍嘻嘻一笑,解開結子,把白布浸到水中,繞在一棵青葦的莖上。 女郎朗聲道:「青王武襄,用箭傷了九嶷山的神獸,三月之內,必然償命。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她頓了頓續道,「亦是他今生的業報。」 牧流不耐煩道:「什麼業報!不過是你們的妖法而已。大王當年,南征北戰,殺人如麻,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你們這些妖人,竟敢為了一隻畜生害他性命!我再說一遍,如果——」 「不用再說。」女郎打斷了他的話,「我只警告你,月亮升到紫微宮的時候,你還不走,必然大禍臨頭!」 牧流擰緊了眉頭,手按劍柄,死死盯著女郎,「我不相信!」 女郎微微地歎了一聲,沒有理他。姍本來樂呵呵地瞧著他們倆,這時仰頭看看天空,不覺叫道:「少司命,你看月亮,已經快到紫微宮了!」 是快了。 女郎的面紗微微地顫動,原來她竟是九嶷的少司命。 「你還不走哇?叫你走是為你好啦。」姍詭異地笑了笑,朗朗說道,「這片湛澤的深處,是青兕的巢穴。月亮到紫微宮的時候,青兕會從水裡出來看月亮。它的傷還沒好,外鄉人見到了它的血光會送命的。」 牧流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女子,冷笑道:「那麼,你們兩個是在這裡看護青兕的羅?」 「是呀——」姍晃著腦袋道,「武襄傷了我們的青兕,使青兕的血流到這片湛澤中,毒害了九嶷的命脈,我們只有天天看護著它。如果三月之內,武襄老頭兒不償命,江離山上的草木就會全部枯萎,我們幽族人就活不下去了。」 牧流冷冷道:「那與我們青夔國何干!」 少司命淡淡道:「你錯了。青兕既是血咒,也是福祉,不可不護衛。如果九嶷的草木枯黃,接著就是雲夢的水澤乾涸。有朝一日天地蕭殺,難道你們青夔就可以倖免?」 牧流卻不為所動。 「我並非危言聳聽。你不見郢都城外空桑嶺上的神木,已經開始凋亡?」 牧流道:「我只知今日,不管將來。」 少司命道:「今日如何?」 牧流道:「今日我是王后的臣子,定要完成她的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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