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Ⅳ | 上頁 下頁
十九


  如意皺了皺秀眉,也不知道是因為李定遠粗俗的比喻,還是因為他這麼多年絲毫沒有改變的決心。

  燈光下的少女微蹙秀眉,正一臉擔憂不安的神色,更是讓李定遠的心柔軟不已。他和如意一起長大,雖然並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但也能猜得出來她的出身定然顯赫。在十一歲那年,他發覺讀書考科舉這條路並不現實,便到處想要找尋高人拜師學武。如意知道他的願望後,直接交給他一部武功秘籍,並且在他困惑的時候一一解答,更在隨後給他找來一柄鋒利無比的青冥劍。隨著朱元璋征戰南北的將領其中也不乏武林高手,李定遠見如意不想說,也就沒有細問她的身世。

  「你的願望,還是要報仇嗎?具體要到什麼程度呢?那個人親手被你殺死?還是……大明徹底被推翻?」如意微張朱唇,語氣淡然,吐出的話語卻是足以讓她身負極刑。

  雖然李定遠確定屋子周圍並沒有人,但依然緊張地打了個激靈。他想像了一下,喃喃自語道:「親手殺死他還太便宜他了,他害了我全家,我更想讓他的後代子孫自相殘殺……顛覆這個王朝,我有自知之明,是絕對做不到的,但若是可以讓他的統治出些棘手的亂子……呵呵,果然是妄想。」

  「雖然說是妄想,但實際上心中還是很想的吧?」如意沒好氣地揶揄道。

  李定遠鄭重地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他的願望。

  他的爺爺、父母雙親、叔伯兄弟姐妹……都在一夜之間充滿冤屈地死去,他這八年來,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安穩的覺,每當他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那些親人們的冤魂在朝他呐喊,每次都會在無邊血海的噩夢中醒來。他還活著,但卻在痛苦地煎熬,仇恨就像是蝕骨的毒蟲,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靈魂,永遠都不得安寧。

  這八年間他也無數次想過,若是爺爺沒有在最後一刻讓律笛把他抱走,讓他一起和家人們死去,說不定還更幸福一些。

  但他不能這樣軟弱地死去,爺爺護著他逃走,雖然並不是想讓他做什麼,只是單純地想讓他能活下去,可他卻不能粉飾太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就算以後的日子,都沉浸在仇恨的淤泥中無法自拔,他也要咬著牙堅持下去。

  想到這裡,李定遠像是如墜冰窖般背脊生寒,他剛剛還在想等他們的仇報了,他就要向如意提親。但那仇恨,是那麼容易就能報得了的嗎?他的如意,又能等他幾年呢?他又怎麼捨得,怎麼忍心將她也一起拉入到那污穢的泥沼之中呢……

  李定遠的心像是有一把鋒利的鋸子,在來回地拉鋸著,痛徹心扉。

  為什麼如意今晚會問他問得那麼清楚,是不是她厭煩了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她已經考慮徹底拋棄他,去尋找屬￿自己的新生活?

  李定遠心亂如麻地抬起頭,正好看到如意正深深地看著他。

  少女的唇邊綻放出一抹眷戀的微笑,抬手輕柔地撫著他的臉頰,淺淺笑道:「你的願望,會實現的……」

  李定遠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不舍。

  她說這句話,是徹底對他絕望了吧……

  李定遠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並沒有睡,而是坐在黑暗中,看著斜對面如意的那間屋子裡的燈火,癡癡地發著呆。

  她也沒有睡……

  李定遠不敢多想,生怕自己會受不了這種折磨,做出什麼令他懊悔終生的事。不管如意如何決定,他都應該接受才是。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直到兩條腿傳來了酸麻感,李定遠才發覺自己居然枯坐了一夜,站起來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剛把身上的夜行衣換成普通的衣服,準備出去打水梳洗下再做早點,就看到如意推門而出,隨後竟從後院門離開了。

  李定遠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如意的安全,雖然天已經濛濛亮,但街道上依舊人煙稀少,他們住的地方也是魚龍混雜,當下便絲毫沒有猶豫就跟了上去。

  如意可能是小時候耳濡目染,所以會認穴位瞭解一些武學知識,但並未親身練過武,因此李定遠跟得十分容易。

  遠遠地看著如意窈窕的身影在清晨的霧氣中若隱若現,李定遠也不禁心中疑惑。

  如意是每天早上都會趁他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出門嗎?持續了多久呢?去做什麼?還是……去見誰?

  李定遠的疑問並未持續多久就得到了答案,他面色蒼白地看著如意走向街角的一個男人。

  他離得比較遠,聽不清如意走過去和那個男人說了什麼,但卻能看那人穿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

  居然是錦衣衛!

  李定遠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絕望地發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錦衣衛……他連站出去競爭或者質問或者考驗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李定遠本還抱著一線希望,也許那名錦衣衛會對如意不利,但在看到他們兩人很熟穩地交談著,便知道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心如死灰地跌跌撞撞離開,李定遠並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那名錦衣衛準確地朝著他的方向看來,眼中若有所思。

  「你決定了嗎?」錦衣衛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

  如意虛弱地笑了笑,苦澀道:「沒辦法啊……那是他的願望……」

  「還真是個癡兒啊……」

  李定遠呆呆地站在院子裡,連屋子都沒有進。他要等如意回來,親自問個清楚。

  但他從清晨一直站到日落,都未聽到門扉再響一下。院外吵吵嚷嚷的市井喧鬧聲,再次隨著太陽的落下而重新歸於平靜後,李定遠忽然有種預感。

  就像八年前,他等著律笛一樣,如意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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