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Ⅳ | 上頁 下頁
十三


  王俊民呼哧呼哧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眼角餘光看到一枚熟悉的玉翁仲打著轉滑到了他的面前。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想要怨天尤人。王俊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枚玉翁仲的厄運傳言,又想起了自己這兩年什麼事都沒出,就在科考的時候把它放進了文具漆盒,結果……結果現在就這樣……雖然知道這種事和玉翁仲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但若是人人都總能保持理智的話,就沒有遷怒這個詞存在了。

  王俊民彎腰抓起地上的玉翁仲,就像要洩憤似的往牆上砸,但手心碰觸到潤澤細膩的玉石,那種早已忘記的觸感立刻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審吸了一口氣,緩緩張開五指,低頭看著靜靜躺在他掌心的玉翁仲。玉翁仲的穗繩已經髒汙,還帶著焦黑的燒傷痕跡。

  自從在火場之後,他都沒有想起更換他的穗繩。

  王俊民懷念地摩挲著玉翁仲,感覺著那本來冰涼的玉質漸漸與他的體溫變得一致。

  也許是剛剛掉在地上的緣故,記憶中的裂紋又多了幾道。

  王俊民微微一歎,激蕩的心情終於平靜看下來,把文具漆盒撿了起來,顯示把手中的的玉翁仲重新放了進去,又把散落一地的物事收視了一遍。

  也罷,他還是離開吧,留在這裡去不是丟人現眼?學官們恐怕看到他也會不自在,等金榜公佈後再來向他們告辭吧。

  真是……可惜了主簿大人的厚望……灰溜溜地收拾完包袱,王俊民頂著眾人的目光回了家,閉門謝客,蒙頭大睡。

  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到了發榜那天,他聽著沿街此起彼伏的報喜聲鞭炮聲銅鑼聲,臉色陰晴不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院門口的鞭炮聲大作,居然有人在沖著他的院門高聲賀喜道:「中了!中了!大少爺中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等王俊民徹底回過神時,他都已經考完殿試,遊完街喝完酒,不知道是幾天以後了。

  「康侯,你可算是醒了?」初虞世取笑道,他倒是覺得好友真是太好玩了。不過換位思考,若是他今日也能這般榮耀,恐怕表現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我……我真的中了狀元?」王俊民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但隱隱約約的記憶中,卻是是有著在前殿謝恩,以探花使的身份和同榜二位少年在名園探采名花,到杏園參加探花宴。

  觥籌交錯的情景就如同一副副模糊不清的畫面,讓酒後宿醉的他難以把它們都串聯起來。

  「是是是,一甲是第一名,不是狀元能是什麼?王魁首!」初虞世遞過去一碗剛熬好的醒酒湯,笑眯眯地打量著這新科狀元郎。

  「這次還真多虧了臨川先生,若不是他看中了你寫的文章,一力推薦,恐怕這狀元也危險。」王俊民一口喝掉那微苦的醒酒湯,頭疼稍微緩解了一些。

  臨川先生便是王安石王大人,王俊民還是因為考前的那番流言懷有芥蒂,皺眉道:「這豈不是讓臨川先生難做?」

  「無妨,康侯你是有真才實學,之前是有人故意傳言害你,這一下到時有了上天註定的意味,倒是能被傳為美談。」初虞世不以為意地說道。

  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打開的文具漆盒內,正好看到了那枚讓他印象深刻的玉翁仲,不禁不滿道:「康侯,你怎麼還留著這玉翁仲?你差點被燒死,又差點被流言害死,就差一死表清白了。這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與性命,你兩個都差點丟了,難道還不是這玉翁仲帶來的厄運?我看,還是忍了為好。」

  「……」王俊民捧著腦袋,他還沒有完全清醒,好友的聲音他有聽見,但是腦袋轉得比較遲鈍,沒法理解。

  半響之後,才期期艾艾道:「要不……就還給那家古董店的老闆吧……」「還給他幹嘛?讓這玉翁仲繼續害人嗎?算了,你捨不得扔,我來替你扔。」初虞世利落地把那枚玉翁仲撈在手中,決心一定要讓好友脫離厄運的陰影。

  「這……」王俊民想要叫住好友的話一頓,不禁捫心自問,難道他真的沒有把這枚玉翁仲送走的念頭嗎?

  承認吧,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厄運纏身,只是不想親手拋棄那枚玉翁仲,不想做惡人罷了。

  所以,他靜靜地看著好友走出房門,緩緩的閉上眼睛。

  是的,他應經是新科狀元了。好好睡一覺,再睜開眼時,他的人生,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初虞世其實更想的是把這玉翁仲直接砸碎,但他也怕這邪門的玉飾回纏上他,所以出了王家之後,他便找了個巷子的角落,隨意地把玉翁仲丟掉了。

  待初虞世哼著歌走後不久,一個身穿秦漢時黑色繞襟深衣的男子,走到這裡停下,彎腰把那枚玉翁仲拾了起來。他輕輕地用手拂去玉翁仲上面沾染的塵土,看著它身上又多出的裂紋,深深地歎了口氣。

  「癡兒,汝為人擋災,卻被誤認為不祥之物,真是何苦來哉……」那男子似是對著玉翁仲說話,又似是喃喃自語。

  片刻之後,卻忽然抬頭望巷口某處看去。空無一人。果然是他多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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