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Ⅳ | 上頁 下頁


  心情放鬆的李裹兒開始打量起周圍的宮殿來,她的皇祖母稱帝之後,便把洛陽定位都城,稱之為東都。東都洛陽的宮殿據說和長安的大明宮一樣,也是凹字形宮闕,前為明堂乾元殿,又稱萬象神宮。東西兩側如巨鳥羽翼一般飛揚的高大宮闕,高聳入雲氣勢磅礴的殿堂,;李裹兒自從進了洛陽城之後就一直仰望著這裡,今日終於進得宮來,她的眼睛,就再也捨不得眨,生怕少看了一眼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直注意她的李仙蕙秀眉微顰,落後了幾步,湊在她耳邊低聲威脅道:「裹兒,少做這等沒出息的樣子,以後我們還要住在這裡呢!」言下之意是要看以後可以看得夠。

  李裹兒吃驚地一掩唇,微訝道:「啊?以後我們就住這裡?」

  李仙蕙被李裹兒這蠢樣氣得沒言語,偷偷擰了一下她的腰間軟肉,微嗔道:「你啊!昨晚就知道穿你這碧紗裙了,果然沒把爹爹交代的話聽進去。」

  李裹兒極怕癢,連連告饒,兩姐妹雖然從小就不對盤,但畢竟年齡相近,多年下來感情反而好得不得了,只是吵吵鬧鬧也是三天兩頭都免不了上演的事情。李重潤在前面聽到兩姐妹的笑鬧聲,回頭關切地看了兩眼,又無奈地笑著扭回了頭。

  李裹兒昨晚倒真的不是沒注意聽,只是沒太放在心上罷了,此時回想起來,立刻牙尖嘴利地反擊道:「仙蕙姐以後可不一定會住在這裡哦!我記得爹爹的意思,好像是想要把你嫁給武家的二郎哦!」

  李仙蕙聞言羞紅了臉,卻知道這是極可能的事。而那位和她談及定親的武家兒郎武延基,她幾日前也偷偷央求自家兄長幫看過,得到評價很高,她也就放了心。李仙蕙卻看不慣李裹兒一臉輕鬆戲謔的表情,刺了回去道:「裹兒你也別著急,武家的好兒郎可多著呢,爹爹定能幫你選個好的。」

  李裹兒撇了撇嘴,並不當回事。她父親與武氏家族聯姻的用意誰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若是她不滿意的,絕對不嫁!相信兄長也會護著她的。

  這樣嬉鬧之間,眾人本來嚴肅緊張的心情也稍微輕鬆了一些,穿過金碧輝煌的宮殿,來到精緻的西苑上陽宮。上陽宮引洛水支流,穿宮而過,花圃中開滿了嬌豔名貴的花朵,據說一年四季這花圃中都不會斷了顏色,就算是數九嚴冬時節也會剪采為荷,更別說現在正值盛夏之時。上陽宮內造十六院中有一片人造海,海中還有仙山高出水面百餘尺,假山嶙峋,令人歎為觀止。在回廊頂上有扇輪搖轉,將人工海中的海水送上回廊頂端,注入回廊廊脊,廊脊旁又有孔眼,水流沿廊簷直下,形成細碎滴答的人造水簾,在陽光的映照下璀璨晶瑩。行走在回廊之中,耳聽水滴墜落之音,嗅著沁人心脾的花香,腳踏光滑微涼的青玉石板,隔著水簾望向廊外的上陽宮風光,當真是消暑避夏的風雅之地。

  李裹兒這輩子也未見過這樣豪華靡麗的景象,她驚呆了好半晌,才發現李仙蕙也沒好到哪裡去,微張著粉唇目不暇接。李裹兒倒是沒工夫取笑她,她這時發現,宮中的女子身穿各色女官服飾,華麗美豔,妝容精緻紅丹點頰,髮髻繁複雲鬢盛美。每當有三三兩兩的女官或衣著華貴的婦人經過時,都會有陣陣香風襲人,熏人欲醉。

  從小到大,只穿過粗布住過陋室的李裹兒,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場華美迷離的美夢中,連雙腿都是酥軟的。

  穿過水簾回廊之後,上了水上廊橋,到了一處四面通透環水的臨水閣,在緩緩飄蕩而起的帷幔之中,一位尊貴的婦人坐在主位之上。李裹兒還來不及細看對方面目,便被身邊的李仙蕙拉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忍著膝蓋的痛楚,耳朵裡聽著父親正涕淚橫流地和那位婦人說著什麼,李裹兒便知那定是她的皇祖母。

  她倒是沒興趣聽他們在說什麼,偷偷抬眼,便看到了那婦人腳下穿的鳳頭高翹式錦履,再抬稍微高一些,她就看到了一件無比奢華貴氣的金絲羅衣擺,上用銀線勾勒出層層雲霧,織紋和繡紋都針腳細密精美無匹,在微風吹拂之下,那寬大的衣擺就像是旁邊人工海上粼粼的波光,蕩起陣陣漣漪。

  那片銀色和金色的粼光,看得李裹兒只覺得眼暈,不知今夕何夕。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須臾,悠揚溫和的女官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李裹兒秀外慧中,封安樂公主……」

  啊……她果然是在夢中,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公元701年洛陽

  她果然是在做夢,而且還是一場噩夢。

  李裹兒不敢置信地拉著李重潤的袖子,結結巴巴地問道:「哥……你說……你說什麼?」

  李重潤愛憐地摸了摸李裹兒尚未梳髮髻的頭頂,溫柔道:「以後哥哥不能照顧你了,要好好照顧自己。」被驟然下旨賜死,李重潤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再心有不甘,卻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抗旨的。只能收拾好了心情,央求那些督刑的公公們,給他一些時間與小妹告別。

  李裹兒呆呆地看著面前表情苦澀的兄長,想起剛剛府中混亂的情況,確定這並不是開玩笑,不禁如墜冰窖,瑟瑟發抖。她如同瘋魔一般,立刻起身拉著李重潤的手臂道:「哥!哥!我們趕緊離開!我們回房州好不好?我不要這些!不要這些了!」她邊說邊把身上華麗精緻的飾品往下扯,叮叮噹當地摔在地上。

  李重潤紋絲不動,把自家小妹還想扯開衣衫的手攏住。也許是接受了事實,李重潤反而平靜了許多,甚至還扯出了一抹微笑,道:「裹兒,我們早就回不去了。」

  李裹兒站在那裡,渾身冰冷,兄長的手心溫暖,但她卻知道這般溫暖轉瞬即逝。她哆哆嗦嗦地問道:「因為……因為什麼?」

  李重潤淡淡道:「皇祖母下的旨意,說是我和延基誹謗朝政,可憐仙蕙了……」

  「仙蕙姐……仙蕙姐她也……」李裹兒徹底傻了,武延基是仙蕙姐的夫君。她之前也聽到一些風聲,他們不過就是私下隨口抱怨了一下張易之、張昌宗那兩個皇祖母的男寵……李裹兒渾身發冷,親孫子親孫女和親侄孫,都比不過兩個男寵嗎?

  到底他們算什麼?喜歡的時候可以冊封為皇太孫,不喜歡的時候可以被貶到千里之外,想起來時可以召喚而來,厭煩時又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掌控他們的生死。

  他們是人!不是螻蟻!

  「爹爹呢?他沒說什麼嗎?」李裹兒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了李重潤的袖子,急切地問道。但這樣的期盼,卻在李重潤無奈地搖了搖頭後完全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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