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Ⅱ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肖黎一怔,她雖然早就和高長恭說過自己的名字,可對方卻極少喚她。如今乍然間聽到,竟有幾分不適應。

  不過,和一個遊戲中的角色,怎麼說自己其實是在玩遊戲?就算說出來,對方也不會相信的吧?而且就算她說出來,蘭陵王的設定是古代人,要怎麼跟古代人解釋電子遊戲?她壓力很大啊有木有!!!

  肖黎一下子就在腦內暴走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

  高長恭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不妥當的問題,但整整四年了,對方毫無怨言地幫著他打仗,處理軍隊瑣事,理應有所求才對。

  他怕,對方最終所求的東西,他給不起。

  兩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之中,肖黎混亂了半響,終於想起這遊戲的分叉點。史書上記載,蘭陵王邙山大捷之後,就被自家皇弟也就是北齊的皇帝召回了京都鄴城,剝奪了軍權,沒過多久便隨便尋了個原因,被皇帝辭了杯毒酒而芒。所以說,功高蓋主也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這既然都做成了遊戲,不可能給玩家一個必輸的結局吧?難道之後的走向就變成了政變逼宮的戲碼?

  肖黎立刻興致勃勃地開始遊說,她早對蘭陵王的背景資料爛熟於胸,幾乎沒一會兒就想出了好幾種篡奪皇位的方法。

  高長恭並沒有插嘴,只是靜靜地聽著,最後的最後才長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按著面具疲憊地說道:「本王記得,與你初識時,你掛在嘴邊的是遊戲二字。」

  肖黎一驚,沒想到當初的一時嘴快,竟被對方牢牢記在心裡。下意識地在心底升起了慌亂,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說錯了什麼,但還未等找出緣由,就聽高長恭淡淡地說了下去。

  「也許在你的眼中,本王甚或其他人等都只不過是你的一場遊戲,但本王的人生,只掌控在自己手裡。」

  肖黎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視線內已經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看著頭頂上白花花一片的天花板,心裡也空落落地,好久都沒回過神。她知道是高長恭摘掉了黃金面具,而且她有種預感,對方是不會再戴了。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想?這明明只是個遊戲,不是嗎?

  出乎肖黎意料的,雖然高長恭並沒有再戴上黃金面具,但她卻可以通過面具的視角看到高長恭的身影。

  他把面具掛在了牆上,肖黎就像是看一場冗長的電視劇片段一船,看著他回京的生活。

  看著他散盡五百親衛,只留韓燁在身邊,閉門謝客。看著他稱病不出,故意染疾不治,整日渾渾噩噩。看著他經常面對著她發呆,準確地說應該是盯著這黃金鬼面具,緬懷在戰場上廝殺的歲月

  肖黎以前也曾抱怨過,自己不能看得到蘭陵王那張俊美的容顏,可是現在日日得見,卻完全溝通不良,她寧願像之前那樣和他調侃幾名,然後鄭重地道歉。

  她不該把別人的人生,當成自己的一場遊戲。

  終於有一天,宮中的禁軍封鎖了王府,一杯來自于皇帝所賜的毒酒,送到了高長恭的面前。

  韓燁拼死把黃金鬼面具送到了高長恭手中,卻因為抵抗皇命,生生地被侍衛刺死當場。

  肖黎驚愕而且無力地看著面前這一幕,韓燁一生保家衛國,沒有死在沙場上,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多諷刺的一個結局!肖黎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拽著高長薛的手讓他把面具戴上,有她在,他肯定能突圍而出,就算是一生躲躲藏藏,但也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要好。

  可是高長恭最終也沒有戴上他手中的黃金鬼面具,肖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死寂的目光。

  「當時當時真該聽你的話啊」高長恭撫摸著那猙獰的鬼面具,微薄的唇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其實,不過只是人生的一個決策失誤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回頭呢?

  肖黎震驚地看著高長恭舉起那杯毒酒一飲而盡,墨黑的毒血溢出唇邊,滴答在手中的鬼面具之上,蒙住了她的視線,最終變成一片黑暗四

  人人都說肖黎像是變了一個人,學習認真無比,考試成績突飛猛進。

  好朋友實在忍不住追問,肖黎只是淡淡地說,只是不想多年以後的自己回想起來,會後悔不而已。

  原來,人生並不是一場遊戲,GAMEOVER了之後,還可以重啟。人生卻沒有外掛,也沒有存檔,她有的只能是堅定不移地向前行進。

  她的黃金鬼面具已經隨著蘭陵王身死,完全歸於寧靜,無論她再如何佩戴,再也不會出現那戰火紛飛的沙場,和那古香古色的庭院。

  肖黎已經有所感悟,知道自己手中這個黃金鬼面具恐怕並不是她所想像的什麼全息遊戲終端。

  可是事到如今追查事實又有何意義呢?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也變成一場可以任意揮堆的遊戲。

  開學過後不久,肖黎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寫著請將黃金鬼面具郵回一個地址。

  肖黎猶豫了一個晚上,決定按照那封信上所寫,把面具郵走。既然這面具已經不能聯繫到那個人,那麼她留著也沒有什麼用。

  幸好她還有那張海報。

  醫生拎著快餐盒走進啞舍,正好一個人擦身而過。他看到那人身上的公司襯衫,不由得失笑道:「老闆,你居然也用快遞啊?真時髦!」

  「沒寫寄信人地址,我也不知道是誰寄的。」老闆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露出裡面那張猙獰又震撼的黃金鬼面具。

  「呦,這又是什麼古物?」醫生咬著方便筷子,好奇地湊過去。

  「這應該是蘭陵王的黃金面」老闆猶豫地說道。

  「咦?還有你確定不了的古物?真是出奇啊!」醫生挑了挑眉。

  「不是確定不了這是什麼東西,而是確定不了究竟是誰寄的。」老闆垂下眼簾,努力地思索著。

  醫生在旁邊看著,終究忍不住那漂亮金色的誘惑,伸手碰觸了一下那黃金鬼面具。和指尖的冰涼一同傳來的,仿佛是一聲來自遙遠的呼喚。

  
  【皇兄】

  醫生如觸電般收回手,驚疑不定。

  「怎麼了?」老闆注意到他的異常。

  「沒沒什麼。」醫生笑了笑,認為自己是聽錯了。夜班熬了通宵,精神真是差勁啊!

  老闆盯著木盒裡那個鬼面具許久,終於推到一邊,抬頭笑道:「先吃飯吧。」

  醫生從善如流地遞過去一盒快餐,然後迅速進入嘮叨抱怨模式。老闆習以為常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贊同。

  兩人誰也沒有看到,在長信宮燈的搖曳下,那黃金鬼面具猙獰的表面,隱隱掠過一層血腥的怨氣,瞬而消失不見

  在一處昏暗的墓室裡,只有東北角的一盞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一隻赤色的雲雀呼啦啦地從墓道裡飛進來,翅膀帶動的氣流讓那盞油燈越發的搖晃起來。

  赤色的小鳥落在棺材的邊緣上,低著看著躺在其中的男子。這人戴著一副黃金鬼面具,竟和剛剛寄到啞舍的那面一模一樣。這張黃金鬼面具遮住了他的臉容,只有銀白色的長髮露在了外面,金色和銀色交相輝映,竟是比任何稀世珍寶還要好看。

  赤色小鳥歪著頭著迷地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跳進棺材之內,用自己的嘴喙梳理著那銀白色的長髮。

  主人,別睡了,天黑了,可以出去玩嘍!

  躺在棺材中的那名男子,像是聽到了赤色小鳥的心聲,在黃金鬼面具那深黑的凹洞眼窩之後,緩緩睜開的,竟是一雙赤色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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