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Ⅱ | 上頁 下頁
十九


  老闆曾經說過,田黃石在唐朝時期仍沒有掀起收藏熱,從南北朝起便多用於殉葬。難道那座無字碑,承載了被武則天害死的靈魂咒怨,而他適逢其會,只能看到畫面聽到聲音,想看電影一般體會一番嗎?

  儘管這樣的經歷在這世界上恐怕除了他之外沒有人享受過,但陸子岡還是忍不住有些難受。雖然他附身的前兩個人跟他沒有任何關係,都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可是他仍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附身在瀕死之人的身體上,他沒辦法不動於衷。

  尤其,他現在正在一個連翻身坐起來都做不到的小嬰兒身上。這樣脆弱的孩子,武則天怎麼能下的去手呢?

  陸子岡其實是很佩服武則天的,也許是這種崇敬的心理,在很多人的內心深處都有。縱觀中國歷史五千年,武則天是唯一一個登基在位的正統女皇。雖然現有呂後,後有慈禧那種一手遮天的女子,可是那都是為了一己之私惑亂朝政。而武則天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穩定邊疆、發展經濟、打擊世族大閥盛唐的崛起,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勞,若不是她繼承了唐太宗的政治觀念與手段,光憑軟弱的唐高宗,是絕對無法開創這種基業的。哪怕是後來的唐玄宗,也延續了武則天的政績,就算是再苛刻的史學家,也不過是在史書上評價武則天淫亂宮廷,酷吏橫行等等這種無足輕重的罪行。

  可是,為了美好的目光,就可以允許手段的卑劣嗎?

  陸子岡知道自己很天真,下圍棋的人都知道,棄子是一種很必要的戰術手段,不光在弈棋中如此,在戰爭中,宮廷中,朝野之中,都是如此。

  沒有人想成為棄子。那位知聰。若是沒被武則天是受推下山崖,說不定已成為成功的商人,有著自己的事業和家庭,過著幸福的日子。那個淑蓮,若是不被武則天毒死,說不定已到了年紀,脫離了這座吃人的皇宮的尋著一個好人家嫁掉安心過日子。而他現在附身的這個小公主,若是能安然成長,說不定又會是一個太平公主,或者不遜于她母親的奇女子。

  陸子岡越想越覺得難受,被禁錮在一具陌生身體裡的感覺越發古怪起來,忍不住想要掙脫而出。此時,他已經隱約聽到殿外模模糊糊的說話聲,知道武則天恐怕是已經回來了。

  想要掙扎著離開這裡,陸子岡卻驚異地發現自己附身的小嬰兒正隨著自己的意願,揚著手揮舞著。這和前兩次只能看只能聽不一樣,也許是這具幼小身體內的靈魂還沒有多少自己的意志,所以很容易地就被陸子岡所控制。

  可是陸子岡還是無能為力,畢竟這個小嬰兒連翻身都困難,他還能逃到哪裡去?

  只聽見一串環佩清脆的響動,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子出現在陸子岡面前。她身披淺黃銀泥銀泥帔,上有五彩翟紋,身穿朱色羅緣袖邊的深青色闕翟禮服,梳著望仙髻,頭插九玉簪,描著拂煙眉,用的是波斯傳來的螺子黛,已經是這個年代頂級的描眉材料。

  武則天要比上次的她更富態一些,表情卻很凝重,陸子岡接觸到武則天複雜的目光,就知道她正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要不要用女兒來換她的前程。

  但是顯然給武則天猶豫的時間並不是太多,陸子岡眼看著那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朝他的脖頸伸了過來,那畫面就像刻意放慢動作的恐怖電影,讓他條件反射地驚叫出聲。當然,他一開口,也不過是嬰兒的嗚哇聲,再衝破喉嚨之前,卻被武則天先一步捂住。

  陸子岡頭一次有了正在被謀殺的感覺,雖然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死過兩次了,但前兩次醒過來時都是瀕死狀態,這次卻是實實在在地目擊「自己」被謀殺的現場。

  可是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改變這個現實,漸漸地視線越來越模糊,陸子岡深深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武則天,想要把這一刻的她印在腦海裡。包括那顆從她眼中滑落的淚滴。

  武則天看著自己眼中的淚滴掉落而下,砸在了小嬰兒已經停止轉動的眼瞳中,一股深刻的悲傷從心底湧起,她抬手合上那孩子的雙眼,失聲痛哭起來。

  「來人啊!快傳御醫!」陸子岡好半晌都沒回過神,那種感覺是在太真實了,真實到幾乎懷疑現在是不是真的被武則天謀殺了。可是當他在睜開眼睛時,視線迷離,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正低頭吃一張肉餅,一滴滴的水珠砸在盤子裡。他盯著看了片刻,才發覺附身的這個女子在一邊吃一邊哭。

  抬起頭,陸子岡看到牆邊梳粧檯的銅鏡裡模糊地映出一個影子,這個女孩只有十幾歲,長相很似年輕時候的武則天,尤其那股眉宇間的氣質尤其相像。

  陸子岡猜出了這位姑娘的身份,是武則天的外甥女,賀蘭姑娘。因為唐高宗李治的特別關注,被武則天認為是潛在的後宮威脅,所以在一次宴會中,用一張有毒的肉餅結束了她花朵一般的生命。而顯然,這張肉餅應該是武則天親手遞給她的,所以他現在就附身到了這姑娘身上。

  陸子岡想不著痕跡地在這個隱蔽的房間內找尋武則天的身影,卻毫無所獲。

  難道武則天不在?陸子岡很失望。

  賀蘭姑娘只吃了兩口肉餅,便放了下來,顯然以這位姑娘的冰雪聰明,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已沒有活路。武則天已經是當朝的皇后,不光在後宮一手遮天,在朝政上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可以說她想要誰死,誰就要死,連掙扎的權利都沒有。

  「最後賀蘭有幾句話,不知道小姨你肯不肯聽。」賀蘭姑娘低頭抹掉臉上的淚水,淡淡地開口說道。

  「孩子,你說吧。」熟悉的聲音響起,竟是在賀蘭姑娘身後,陸子岡才知武則天竟一直都在,不知道是不是愧疚,並沒有站在自己外甥女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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