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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老闆苦笑道:「秦始皇陵的地宮周邊填了一層很厚的沙子,也就是傳說中的沙海。這沙海就是秦陵地宮的第一道防線,使盜墓者無法透過挖洞進入墓室。這條密道是工匠們用秘法修建的,但這次的震動已經讓這條密道毀於一旦,重新被沙子填滿了。」

  就是說,他們出不去了嗎?

  醫生還沒有什麼被困的真實感,墓道的深處就傳來了一陣陣轟鳴的腳步聲。「那又是什麼?」

  「應該是被啟動的兵馬俑。」老闆臉上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我們剛剛經過的墓道兩側的兵馬俑,其實都是機關控制的陶俑,只要確認有入侵者,便會自動地揮劍攻擊。」

  醫生無語,怪不得他見到的那些兵馬俑身上的佩劍都是真劍……

  震耳欲聾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逼近,猶如催命的勾魂鬼,醫生在老闆的眼中頭一次看到了慌亂和歉意,心情緊張到極點的他,反而平靜了下來,灑然一笑道:「不用覺得抱歉,我大概是命裡註定活不長,這世間能有幾人像我死得這麼轟轟烈烈?喂,老闆,你說若干年後,有人發掘秦始皇陵時發現了你我的骸骨,會不會猜測我們的身份哩?對了,我要不要把錢包裡的身份證燒了啊……」

  老闆直接無語。

  醫生嘮嘮叨叨地吐槽著,一點都不像是身處險境之人,但是就在第一個兵馬俑出現在他們視線中時,醫生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拉著老闆向後退了一步。

  他們已經到了墓道的最盡頭,身後封死的墓道封石厚得連炸藥都炸不開。

  醫生倒並沒有感到多絕望,而是擋在了老闆的身前,扯出一絲微笑道:「上次你擋在了我前面,這次換我保護你。」

  老闆知道他指的是白蛇傘的那次,但到了這種地步,誰在誰前面也不會有什麼區別,只是早死一秒或者晚死一刻罷了。老闆知道醫生是硬逞著強擋在前面,看著他那還在發抖的肩膀,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這兩幹多年,真的沒有白活。

  燭飄在墓道半空中,面無表情。對於她來說無所謂,誰生誰死,真的無所謂……

  醫生和老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而面前的兵馬俑大軍正慢慢逼近,眼看著就要命喪於此時,他們右側的墓道牆壁上忽然現出一個發出白光的光環。而在那個光環中,傳出一聲美妙的鳥叫。

  「這不是三青的叫聲嗎?哎呀,不愧是我養的,就是比那只什麼雲雀叫的好聽。」醫生與有榮焉地搖晃著腦袋,遲一步才發覺出來不對勁,「咦?這裡怎麼能聽到三青的叫聲?」三青是山海經中被解除封印的三青鳥,醫生一直養在啞舍裡,怎麼可能在這裡聽得到?

  醫生朝那個亮白的光環看去,只見光暈朝四面散開,在光環中央竟然顯出了啞舍裡的情景,連他走之前沒收拾好的快餐盒都還放在那櫃檯上。三青鳥正在啞舍的屋子裡飛來飛去,不斷地鳴叫。醫生知道它可能是想說什麼,但是他聽不懂鳥語啊!

  「你們快點過來吧,小白割裂空間的能力挺不住那麼久。」一隻威猛的哈士奇從啞舍的躺椅上伸出腦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三青吵死了,要不然我們才不過來呢。」

  「喵的!不許叫我小白!」一隻巴掌大的小白貓氣急敗壞地跳上櫃檯炸著毛。

  醫生這下聽明白了,也不管老闆同意不同意,急吼吼地拽著他穿過了光環。當腳踏上了啞舍的實木地板,醫生才有了一點真實感,而就在剛放鬆了一瞬間時,背後一股冷風襲來,隨即被一股大力推開。

  頭昏腦脹地坐在地上,差點把手中的人魚燭給扔到地上。醫生連忙把人魚燭放好,這才抬起頭,正好看到牆面上墓道中的情景漸漸消失不見,而老闆身後卻站著一個舉著青銅劍的兵馬俑,劍尖還被老闆牢牢地夾在手中,看上去這個兵馬俑正是跟著他們一起穿越到啞舍裡來的。

  「看來要騰出個房間,專門放這位貴客了。」老闆擰緊了眉頭,手指戳住了兵馬俑胸前某處,一下子就讓想要掙脫的兵馬俑呆立不動,重新變回了守衛中的陶俑。

  「呵呵,其實可以把它放在門口,防盜……」醫生死裡逃生,心情一放鬆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索性趴在地板上,哈哈大笑。三青鳥落在了他的瞼側,親熱地摩挲著他的臉頰。

  另一旁的環狗和窮奇照例打成一團,老闆的眉頭漸漸地舒展,抿緊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翹起。

  這樣下去,其實也挺好的……

  六

  後來,大師把老闆那半截黑色的金縷玉衣,裁剪成了一件襯衫。赤龍依然醒目地趴在那件襯衫上,只是這次它遊走的速度慢上了許多,仿佛陷入了冬眠。

  三青鳥依然在啞舍裡好吃好喝地被供著,窮奇和環狗照例回了方秋家去住。在毫不知情的方秋眼裡,它們並不是上古的神獸,而只是可愛的貓咪和帥氣的哈士奇而已。

  醫生重新去了趟西安,把旅館裡的儀器打包郵了回來,還給了館長。面對館長的追問,自然絕口不提他們曾真的進入到了秦陵地宮。西安郊外那夜發生過的震動,在網上傳得風言風語,有人說是地震,但地震局並沒有做出官方報道,更有人說是盜墓者觸動了地宮機關,這就更沒有證據了。唯一覺得事情古怪的館長,也在見到醫生和老闆完好無損後,只得打消了懷疑的念頭。

  醫生並沒有和老闆說,他之後又去了趟當日他們下地宮的密道口,可是沒見有人出來的痕跡。

  胡亥是真的被困在了地宮內嗎?醫生想起那雙淡紅色的眼瞳,覺得不太可能。

  但他能參與到的事情,也就到這裡了。

  年假過後,他依舊回到了醫院,治病,救人。

  他的生活還在繼續,而啞舍,也依然開著。

  只要他進門,就能有一個人,泡好了上等的龍井茶,等著聽他的日囉嗦抱怨,然後

  在縹緲的茶香中露出包容的微笑。

  醫生常常想,或許,老闆也是這啞舍裡的一件古物。啞舍裡的古物,每一件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

  因為,它們都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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