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三千鴉殺 | 上頁 下頁
七十五


  傅九雲又好笑又好氣,這女孩子連著十世都活得懦弱窩囊,想不到這一世卻變得大膽了。他有心挫挫這不知天高地厚姑娘的銳氣,女孩子麼,還是要溫良柔順些才好。於是叫二皇子帶回更挑釁的話:「作完沒問題。帝姬能跳出來,鄙人將全心作兩幅最好的畫相贈。只是帝姬倘若跳不出來,那不自量力的壞名聲怕是要傳遍大燕了。」

  他有心想一探帝姬對挑釁的反應,不想眉山忽然找他飲酒,便擱下了。眉山君見他近來臉上總是笑嘻嘻的,不由打趣他:「這是怎麼了?動了紅鸞星?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傅九雲並不動色,淡道:「紅鸞星?上回是誰拉著我去看辛家小姐……」

  話未說完,眉山君便小媳婦般捂著臉跑了,臨了還狡辯:「我只把她當妹妹!」

  傅九雲只是笑,這幾日乾脆不去環帶河,只留在眉山居,尋個靜室專心致志將東風桃花曲的下半闕作完。

  不知帝姬對挑釁是什麼反應,他那滿腔的傲氣卻被激發了。覺著是自己耗費畢生精力出了一道世人皆答不出的題,實乃有生以來第一自傲之事,看眾人敗在東風桃花曲下,得意裡難免失落。沒想到,最後大方叫嚷要答題的人是她,他有點不甘,還有點期盼。

  世間知己最為難尋。好吧,小姑娘,看看你能帶給我什麼?

  完整的東風桃花曲譜由二皇子帶入了大燕皇宮,沒過幾日,這大膽又天真的帝姬卻跟著她的二哥,扮作個男人偷偷來環帶河邊找他了。

  那會兒傅九雲剛從眉山居喝完酒出來,駕了馬車躲在雲端居高臨下打量她,心裡琢磨,這孩子居然沒怎麼變,還是穿著男裝,以為旁人都是瞎子。只是連著看了她十世苦楚,忽然見她被嬌生慣養得無憂無慮,柔嫩的面頰上掛著甜笑,他不由想起許多年前周越國那個三公主。

  幸好,這一世她是好命。就這麼笑下去吧,最好永遠也不要變。

  帝姬等了一天都沒等到人,氣呼呼地回去了。傅九雲覺得她氣成包子的模樣怪可愛的,情不自禁駕馬車悄悄跟在後面,快到皇宮的時候,卻被人攔下了——是眉山的大師兄,那位半仙老先生。

  「公子齊先生,行到這裡便夠了。帝姬如今還小,吃不得你的手段。」老先生以為他要把魔爪伸向天真可愛的小帝姬,趕緊出來護犢。

  傅九雲最不喜被人誤會,更不喜解釋,當下笑得風輕雲淡:「倘若我一定要她吃下呢?」

  老先生為難地看著他:「老牛吃嫩草可不是這樣吃的。你這牛未免太老,她這草也未免太嫩了些。」

  傅九雲倒被他風趣的模樣逗樂了,跳下馬車誠心實意地解釋:「我只想看她如今過得如何,並無他想,老先生不必多慮。」

  老先生釋然:「我曾聽眉山提起過,公子齊先生看了她十世苦命。這一世她的命應當是極好的,只要先生你不插手。」

  傅九雲不解,老先生便若有所思地說道:「先生是超脫凡人之外的存在,與他們沒有交集。你看她十世,無形中已生孽緣,再要接觸,這一世她的命如何,便不好說了。」

  只是看著也能生孽緣?這是什麼道理?傅九雲在馬車裡想了很久,決定以後再也不去看她。本來也是這樣,他並沒有欠她什麼,為何一世又一世窺視她?

  可下定決心不去看,又覺空虛的很,做什麼都沒滋味,像是捨下一件極重要的東西,十分十分不甘心,不情願。

  他趁夜偷偷破了大燕皇宮的結界,溜到公主的景炎宮一探芳蹤。偷偷看她一眼,也沒什麼大不了吧?他們還有個賭約呢!這孩子氣的藉口令他心安理得,在黑暗中靜靜窺視她沉睡的容顏。

  帝姬如今年紀還不大,臉頰上有著稚氣的豐盈,安安靜靜地用手壓著被子。那十根白玉般的指頭十分玲瓏可愛,傅九雲輕輕拿起一隻,翻過來放在眼前,仔細替她看手相。

  這一世她的命果然不錯,父慈母愛,順順利利到老,姻緣亦是美滿幸福。

  傅九雲心裡有一種滿足,正要放開,忽覺她一動,竟是醒了。他沒來得及躲藏,抑或者是從心底裡不願藏,想叫她看見自己,知道有這麼個古怪的人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窺視她十世。

  帝姬反應顯然沒這麼纏綿,她嚇僵了,連喊也喊不出來。

  傅九雲施法瞬離,留了張小箋給她:卿本佳人,卻扮男裝,難看難看!歌舞之約,勿忘勿忘。

  小小挫一下她的銳氣,大約會把她嚇哭吧?這種惡作劇令他想笑,冷不丁帝姬卻大叫:「公子齊!我贏定啦!你等著!」

  他差點從房梁上摔下去。

  這次窺視令老先生很無奈,去環帶河等了他好幾天,他卻始終避而不見。說到底,傅九雲是有些心虛的,可心裡又有種孩子般的快樂和期待。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和眉山君喝酒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說:「也許……這次東風桃花曲真能找到主人。」

  眉山君很奇怪:「找到主人又如何?你娶她做老婆?」

  傅九雲似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竟被問住了,默然喝下美酒,良久無言。

  眉山君哈哈大笑,搖頭晃腦得意洋洋:「你娶她又有什麼困難了?飛到皇宮,直接搶走!我來給你們做媒人……」

  「辛湄的小像……」傅九雲只說了五個字,眉山君又一次捂著臉跑了,又氣又恨:「你等著你等著!」

  眉山君的報復他沒等到,卻等來了朝陽台那一曲東風桃花。

  臺上有那麼多人,其實他心裡明白,她打賭是為了好玩,跳舞也不光是為了他,只怕有更多的緣故是為了叫龍椅上那男人笑上一笑。

  可那又怎麼樣呢?他問自己,那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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