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三千鴉殺 | 上頁 下頁
六十五


  巨大的蚌殼豁然打開,海水蔚藍透明的光澤傾落而下,她的肌膚泛出了海棠般的嬌紅,澎湃而來的汗水被海水沖刷而去,激烈衝撞的細碎泡沫從他們的身體中間蒸騰而出,一串串一顆顆,好似水晶的細珠。

  她現在就在這裡,在他懷裡,他們是相愛的。

  這甜蜜而交纏的歡愛可以到達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她是如此美妙,怎麼也愛不夠,他甚至不知要怎樣再愛才可以真正滿足。環帶河邊第一次見到她穿著男裝,焦急地看著潺潺流過的河水,滿心裡只想著要見他一個人,像一隻剛剛會飛的小黃鸝,又天真又可愛——他從那個時候起就時常自覺或不自覺地幻想被那雙美麗的眼睛凝望。

  你要看著我,只有我一個,因我早已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便這樣看著你了。

  光線終於漸漸暗沉下去,他們已經愛了不知多少次。覃川畢竟稚嫩,再也忍不住開口討饒,最後一次是抱著他的脖子細細喘息,累極了閉上眼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只見成群結隊的在黑暗裡會發出美麗光芒的小小魚遊曳在屋內,排列成許許多多不規則的花紋光線。它們偶爾會游到覃川身邊,她怕驚醒身旁沉睡著的傅九雲,便用指尖輕輕觸摸它們,結果反而引得更多的小魚兒往這邊游,爭著來親吻她的手指,仿佛上面有好吃的東西。

  那朦朦朧朧的光隔著海水映射在傅九雲沉睡的面上,像是快要從他輕顫的睫毛上流淌下來一般。覃川撐著下巴望著他裝睡的臉,含笑低聲道:「九雲?你醒著嗎?」

  他「唔」了一聲,把腦袋埋進被子裡繼續裝作熟睡。覃川不由好笑,真不敢相信這麼樣個男人居然也會有害羞的心思,醒了之後不曉得怎麼面對,索性蒙著臉躲到第二天。只有姑娘家才會這麼做。

  她俯在他肩膀上,揭開被子,柔聲道:「九雲,你別怕,我會對你負責。」

  他猛然轉身,餓虎撲食一般把她撲倒在巨蚌床上,覃川笑著要躲,冷不防他卻用手蓋住了她的眼睛,聲音裡還殘留著一絲沙啞:「死丫頭,不許看,不許說話。」

  她果然不再說話,只是用手抱著他的肩膀,替他把淩亂的長髮理順。傅九雲的手慢慢從她臉上往下移,捏住下巴讓她轉向自己,目光交接,那些冗長的繁瑣的卻又動聽的山盟海誓他們誰也不需要,眼神已經可以說盡一切。

  「天快亮了。」她輕輕地說,「最好遲些再亮,我還不想起來。」

  傅九雲張開手,捧著她的臉頰。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她微涼的唇上印下一個淡若清風的吻。

  咒殺(一)

  無論怎樣無休無止的黑夜總有過去的那個瞬間,覃川的雙眼能夠重新適應海面上明亮光線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天。

  天氣晴朗,風不大,很適合做一些危險刺激的事情。

  眉山君騎著靈禽仙鶴等在岸邊,氣色不大好,想必近來被他那位情敵戰鬼折磨得不輕。接過覃川遞給他的國師白髮,用指尖輕輕觸摸了幾下,他淡道:「帝姬,我幫你並不是為了國與國之間的爭端,你要明白這點。大師兄的身後事由你一手操辦,我是還你一份人情。」

  覃川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無論是為了什麼,我都感激師叔願意出手。」

  眉山君望著站在後面的傅九雲,猶豫了一下,又說:「國與國的爭端永遠不會停止,人的生命卻是有限的,所以仇恨也是有限的。你所作所為對後世來說,興許半點意義也沒有,還是執意要做?」

  她抬腳向前走去,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是為了仇恨。」

  幾千萬的大燕子民日夜煎熬,成為妖魔們的口糧。這世上有遠比仇恨更加重要的東西,超脫世俗的仙人們或許也是永遠不懂的。

  眉山君落在傅九雲身邊,苦笑:「我幫不了你,要不魂魄湊齊後我將魂燈偷走……」

  「不。」傅九雲笑得心滿意足,「現在我什麼也不想要了。」

  眉山君愕然看著他快步上前,用手挽起覃川被海風吹亂的長髮,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起,不知說了什麼悄悄話,她忽然笑起來,踢了一腳沙子去他身上,兩人在長得看不到邊際的沙灘上輕盈的跑起來——這一幕深深刺激了眉山君那顆近來飽受情敵摧殘的脆弱小心臟,他禁不住淚奔而去。

  **

  九月初四,連續下了幾天雨,難得放了晴,國師府前不知何時被放了一封信,沒有署名,但紙上一枚瑞燕麒麟的印鑒已足夠說明來信人的身份。信中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時正,鳳眠山下,不見不散。

  告病在家足不出戶的國師捏著這封信,心情很複雜。整個國師府都被布下重重結界與法陣,他可以叫一隻小老鼠都有進無回,可帝姬不是老鼠,她來也不來,只丟一封信在門口,吃准了他必然會赴約。

  手頭有屬下暗地裡調查的帝姬資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大燕帝姬,性嬌體弱,天真純善,雅擅歌舞,粗通白紙通靈之術。

  國師將這些資料撕個粉碎,她天真純善,性嬌體弱?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狡猾狠辣的「天真」姑娘。懷中有一個沉甸甸的玉盒,裡面放著帝姬鮮活的心臟,上面密密麻麻紮滿了銀針,像只血紅的刺蝟。

  將每根銀針都仔細收回,鮮血立即浸了半隻玉盒,為他隨手一拂,其上針眼大小的傷痕瞬息消失,一切都恢復原狀。

  就算得到太子魂魄,也不能放她活得逍遙,他要她嘗盡苦楚,活不過五年。

  當夜子時正,不知怎的淅淅瀝瀝又下起小雨來。覃川撐了一把青竹劈成的油紙傘,提著燈籠等在竹林外,遠遠地見到國師騎著妖獸落在十丈之外,身後還跟著那位無頭太子,太子身上依稀負著一個女子,似是在昏睡。

  她慢步迎上去,淺淺一笑:「國師果然是個守時的人。」

  國師四周看了一圈,竹林空蕩蕩的,顯見是只有她一個人,不由沉聲問:「公子齊呢?莫非又躲在暗處了?」

  覃川笑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當然也只有我來見國師了。」

  他會相信才真是見鬼了,見她轉身要往竹林裡走,他立即揮手:「不必進去了,就在這裡說個清楚。頭髮與太子魂魄交還給我,我便將心臟還給你——我本不欲殺你,只是事後我要你即刻離開天原,終生不許踏入我天原疆土半步!」

  她了然地點頭:「我自然省得,國師是怕我將太子的秘密洩露出去,你的野心便不能成。」

  國師不願與她一個孩子廢話什麼,將手一招,無頭太子便踩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覃川面前。說真的,他這沒腦袋還能走路的模樣很可怕,尤其現在大半夜的,冷不丁撞見真能把人給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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