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三千鴉殺 | 上頁 下頁
六十一


  「等下。」傅九雲突然開口,「這幾日我被你這走走停停的鬧劇折騰的頭疼,你到底是要走還是要留?要麼你這次走了就別回來,要麼你就給我乖乖坐下來。」

  玄珠看了他一眼,眼內滿是難堪的恨意,不過那眼神很快又轉到左紫辰身上,裡面便多了許多委屈與憤懣,低聲道:「紫辰,你也要我走?」

  左紫辰默然半晌,忽然輕歎一聲:「該說的我前幾日已經全部和你說清楚了,也不想再說第二遍。你願意回到香取山那是最好,一味賭氣在外,不過是給自己造孽。」

  玄珠木然站在那裡,死死盯著他緊閉的雙目,說:「你說你感激我是不是?你根本沒有欠她什麼!你是欠了我的!你要還她,為什麼不想著來還我?!」

  沒有人回答她。她點了點頭,喃喃道:「你心裡一點我的地位都沒有,所以也從不覺得虧欠我……好,我知道了。」

  她轉身往門外走,一面又說:「我不會再回來。紫辰……我們在香取山的日子多好,我以為那時候你是喜歡我的,不是麼?只是你又要拋棄我一次。」

  她生命裡最美好的時光仿佛只有在香取山的那四年,沒有國,沒有家,沒有秋華夫人,也沒有帝姬。不過美好的東西總是短暫的,尤其於她而言。或許那只是一個失憶男子無助之時做下的一個幻夢,夢醒了他倍感恥辱毫不留戀抽身就走。但那已經是她生命裡的一切了。

  「左紫辰,你會後悔的!我要叫你永生永世後悔!」

  怨毒的詛咒漸漸消失在屋外,屋內三人良久無語。左紫辰動了一下,起身淡道:「……我累了,想去歇息。你們慢慢聊。」

  覃川感覺到傅九雲的眼神一個勁在自己背後打轉,徵兆十分十分不妙,急忙放下茶杯賠笑道:「那、那我也累了……好困,去睡覺……」

  「覃川。」他的聲音不高,語氣裡也沒威脅感,甚至還挺溫柔的,為什麼會讓她有出冷汗的欲望呢?她刹住腳,回頭朝他一笑:「我真的困了,重傷初愈呢。」

  傅九雲朝她招招手,笑得詭異:「礙事的人都走了,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直到死亡將你帶走(一)

  她坐回去,想了想,說:「好,你說,我聽。」

  傅九雲卻沒說什麼,只是揚手將兩隻信封丟給她,譏誚似的笑:「在你面前,天皇老子都要認輸。你一直想要的東西,這就給你。」

  覃川愕然望著懷裡的信封,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國師的來歷,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即展開細看。

  眉山君果然手段了得,連國師出生在何年,師從何人如何都仔細列了出來。

  國師身負南蠻二十四洞妖一族的古老血統,妖血純正,到今年已有三百歲高齡。大抵是貪戀人間繁華名利場,五十年前來天原做了個默默無聞的神官,其不老不死的模樣引來皇帝的興趣,想學一些長生不老之術,便提拔他當了國師。

  太子無雙命格一說,卻是取自天原國自古以來的一個預言。數代之前曾有神官預言百年後天原降臨無雙命格之子,血戰中原,完成一統天下的霸業。國師想必便是鑽了這個空子,將自己的精血與凶煞之鬼糅合煉化,借了皇后的肚子生下一個人不人妖不妖的太子。他本身便有純血妖魔之力,再加天生煞氣,比旁人來得要嗜血善戰,誰想一朝不查,被傅九雲偷偷割了腦袋,連魂魄也取走,也難怪國師怒發如狂。

  信紙最後寫了應對方法,南蠻二十四洞的妖血統古老,十分難纏,就算割下腦袋將其細細切成碎片,也未必能殺之。覃川想起當日刺殺太子的情形,不由暗暗點頭。如要徹底滅之,方法有二,一是割下腦袋後立即取出魂魄,這法子被傅九雲拿來對付太子了;二是取極北冰底清瑩石的靈力,做成一方結界將其困住,以其身體髮膚做媒介,咒殺之。

  要想割下國師的腦袋取出魂魄,何其困難,經過此役,他只怕也防備得猶如銅牆鐵壁,再不可能像上次那樣僥倖傷之。唯有第二種方法可以試試了。

  覃川看完之後難抑激動,連聲道:「多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對付他了,接下來不用你再幫我,我自己會……」

  「覃川,我問你,是不是一定要用自己去點魂燈?絕無回旋餘地?」

  傅九雲冷淡的一個問句,令她僵了一下,下意識地將信紙抓緊在手心,低聲道:「……你說的不錯。該說的話我也早就和你說過,九雲,我很感激你願意幫我。欠你的只怕還不起,我也只能就這麼欠著了……接下來我真的可以自己……」

  「即便我也會喪命,你還是要堅持?」又是冷冷一問。

  覃川手腕微微顫了一下,喉頭發緊,目光游離地望著在珊瑚裡遊曳搖尾的彩色小魚,乾笑了兩聲:「你喪什麼命?事情本來也與你無關。不要說是殉情……呵呵,這種事和你一貫的風格未免大相徑庭。」

  她故作輕鬆,開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

  傅九雲靜靜看著她低垂的臉,或許他從來也未曾這樣嚴肅認真地看過她,以往都是帶著些許戲謔和愛憐的。這樣的神情令她有些僵硬,本能地把衣帶放在手指間使勁絞,揉得亂糟糟。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我終於明白了。其實,我原本是想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你。」他淡淡開口,「可那些漂亮的大道理說來能感動的只有局外人,我亦沒有資格說叫你放棄復仇的話語。我最後問你一句,老實回答我,倘若我再次將魂燈奪走,你會怎麼做?」

  她神色慢慢變冷,過了許久才輕聲說:「何苦再逼我?」

  他笑了兩聲,緩緩起身,沉聲道:「所以我也是不得不來幫你,不用你來感激。奪走也不行,我也不想看著你死在別人手上。真要死,不如我看著你上路。不過覃川,你的心當真硬如頑石精鋼,這一點連我也自愧不如。」

  即使追上她,帶著她一起生活,過了那麼久,於她大約也只是水滴落在青石上那樣輕飄飄的力道。怪誰都不好,在她最好的那些年華里,他沒有趕上。

  他轉身走了出去,覃川急急開口:「你去哪裡?」

  傅九雲淡道:「若不是有魂燈在,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你不需問,我亦不需答。這樣於你來說不是最好的麼?」

  他走出門,再沒有回頭。覃川怔怔坐在空蕩蕩的大廳裡,那些色彩斑斕的小魚在周圍繽紛搖曳,透明的泡沫像玻璃珠子一般撲簌簌往上竄,分明是罕見且綺麗的景致,她卻再也沒心思看。

  這些應當是她期盼的,在死亡之前有人會一直陪著她,隨時隨地給她想要的慰藉和溫暖,然後在需要他離開的時候利落乾脆的離開。是的,她想要的就是這樣,即使被說自私也好,怎樣都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