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三千鴉殺 | 上頁 下頁
五十六


  昊天樓位於城東,與擅長製作各類佳餚的清風樓不同,這是一家純粹的酒館,嗜酒之人才愛來的地方。八月十五,城內大部分飯館酒樓都早早打烊,獨他一家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覃川一襲白衫娉婷地走進昊天樓,霎時引來眾多目光追隨,不過看到她坐在二樓一個高大凶煞男子對面之後,所有的目光又縮了回去,誰也不想惹麻煩。

  太子就在眼前,自上次刺殺他未遂,已是過了好幾個月,他一點也沒變,除了臉色發青,像個死人。這次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青年人,修眉俊目,面上帶著笑,甚至笑得有一絲靦腆,一眼望著便會產生想要親近的好感。

  「帝姬果然是個重情義之人。」那陌生青年含笑道,「在下天原二皇子亭淵,能與擁有傾城之名的大燕帝姬飲酒賞月,在下榮幸之至。」

  覃川冷道:「今日來,只怕不光是飲酒賞月那麼簡單吧?」

  懶得與他們耍嘴皮,她索性單刀直入。

  亭淵但笑不語,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自己高高舉杯:「我且敬帝姬一杯,帝姬手段高明,行事迅決,膽量驚人,實讓我等鬚眉佩服不已。」

  看一眼杯中物,其色紫紅如血,卻是清香四溢,應當是用葡萄釀成的美酒。覃川用手掩住杯子,回絕:「抱歉,我不擅飲酒,只得辜負二皇子的好意了。」

  那太子坐在對面像個木頭人,動也不動,真是奇了怪了,不是他叫自己出來的麼?怎麼只讓個二皇子唧唧呱呱說話?

  亭淵順著她的目光瞥了太子一眼,帶著一些靦腆,輕聲說:「現在想想,國師聚了陰魂替太子補上腦袋,想要引蛇出洞的計策,實在無聊的緊,帝姬做事必然是自信的,豈會被這些鬼蜮伎倆迷惑。我猜,若非信中附上帝姬故人的衣裳,你今日也必不會來吧?既然來了,亭淵只有一事相問,太子的腦袋與魂魄如今在何處?還乞帝姬不吝告之。」

  袖子下的酒杯頓時翻了,酒液潑在她白裙上,像一攤剛染上的鮮血。覃川慢慢抬頭,死死盯著面色詭異的太子,心裡反復被驚濤駭浪擊打。

  是真是假?太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被人割了腦袋,連魂魄也抽走了?

  多麼讓人震撼的事實!她苦心積慮,卻是功虧一簣,本打算按兵不動好好沉澱一段時間,誰知世事無常,本該死在她手下的仇人卻被別人殺了個徹底。現在她是該高興,還是該遺憾?

  亭淵見她皺眉不語,便又道:「國師與我的意思一樣,只要帝姬肯交出太子的魂魄,你的故人便還給你,我們並不欲和你為難。」

  覃川微微一動,指著太子,低聲道:「他,真的死了?」

  亭淵沒有回答,抬手在太子背上輕輕一拍,那顆安安穩穩搭在肩膀上的大腦袋下一刻便骨碌碌滾在了桌上,將酒具撞個粉碎。直滾到覃川手邊,她才發覺那不過是一顆木頭雕成的空心腦袋,木頭裡用咒符封印了許多陰魂,才使得太子屍身可以活動說話。

  酒樓裡霎時變得安靜無比,過了不知多久,突然有個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一聲:「頭掉了!」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哭喊著連滾帶爬往門口跑。

  亭淵歎息著笑了笑,有些埋怨:「看看你,這次麻煩大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折成方勝狀的符紙,往燭火上輕輕一丟,符紙在那細小的火焰上翻轉繞圈,卻不飄落。下一刻,無明黑暗當頭籠罩,那黑暗如同流動的物事,在昊天樓內盤旋而過,不過是眨眼功夫,異象消失,原本喧鬧的酒樓忽然變得極安靜,安靜得極其詭異。

  覃川背後密密麻麻出了一片冷汗,下意識地探頭往外看,只見所有人都維持著一個往外跑的姿勢,如同雕像般被定在原地。她喉嚨裡不由陣陣發緊,看樣子她不光小看了天原國師,連這個高深莫測的二皇子也小看了。

  亭淵抓起那顆木頭腦袋,重新安回太子肩上,溫言:「我最討厭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卻也沒辦法。先釘著他們一會兒,等國師來了處理一下就沒事了。」

  覃川把掌心在衣服上不著痕跡地搓了一下,那裡面滿是汗水,她發覺自己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嚴峻的考驗。來之前她到底還是懷著一絲僥倖心理,左紫辰無論怎麼說都是從小修仙的人物,不至於那麼輕易便為人挾持,可如今看來,那果然是很僥倖的想法。

  一時又想到傅九雲去找眉山君打賭,贏了國師的來歷,此舉當時看只覺突兀,如今反思卻讓她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太子的死莫非是他做的?割頭取魂魄,太過極端的做法,除了要點魂燈,人的魂魄拿來一點用也沒有。而她身上帶著魂燈的事,也只有傅九雲知道。

  他殺了太子,或許還想過要對付國師,可發覺對方不好對付,所以才找了眉山君索要國師來歷?國師來歷必然不簡單,所以他才放棄暗處刺殺,改由明路試圖接近天原皇族?

  他是……他真的是出手替她復仇?

  手腕在微微顫抖,她竭力讓自己不動聲色,聲音平靜:「在那之前,我要先看到那位故人。」

  亭淵笑吟吟地起身:「請隨我來。」

  **

  昊天樓地下五百尺有秘密地宮一座,沿著細長且彎曲的石臺階節節往下,前面深邃未知的黑暗令人恐慌。

  亭淵將手中的燭臺遞給覃川,道:「聞名天下的公子齊先生忽然來到皋都,莫不是為了帝姬你?父皇派了兩百人先去圍剿,卻一無所獲,此人當真厲害的很。我大膽猜測,是不是公子齊先生在太子的事情上助了你一臂之力?」

  覃川漠然道:「誰知道呢?二皇子可以儘量多想些可能性,反正這一路空蕩蕩,無聊的很。」

  亭淵笑了笑,並不以為意:「帝姬的那位故人在刺殺國師的時候失手被擒,雖是魯莽了些,可膽子委實不小,脾氣也倔強之極,我竟沒想到,大燕國的皇族們個個都挺有骨氣的,令人敬佩。」

  覃川握著燭臺的手驟然一緊,倘若那人真的是左紫辰,要不要救?怎樣救?有個深淺難測的國師,還有個聰明絕頂的皇子,隨便哪個都比她要厲害數倍。她能做的不過是儘量拖延,於瞬息間期盼可以找到他們的破綻。

  亭淵忽然停在臺階中間,她不明所以回頭看著他,卻見他笑得有些詭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覃川心底陣陣發毛,面上還要做出鎮定的模樣,問他:「二皇子是有什麼想說的麼?」

  他垂下頭,淡道:「不,我只是在想,帝姬計劃的挺周全,奈何實力不足,沒能殺掉國師,可惜的很。」

  ……這是什麼意思?

  覃川只覺一顆心跳得厲害,故意笑著說:「或許也未必,你們不怕我不守承諾麼?」

  他也笑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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