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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九


  「鼠輩。」秦恒率領大軍向長街之上壓了過來,一臉冷峻地看著突然回復清靜的長街,微嘲想著,監察院終究還是見不得光。

  便在此時,令箭之後回復平靜的長街上,忽然響起了一聲號令,這聲號令只有一個字。

  「候!」

  這個候字極其簡單,幹淨利落,卻蘊藏著無窮的殺機。秦恒眼瞳微縮,眉毛一挑。

  叛軍齊拉弓,無數箭羽射了出去,直刺那聲命令發出之地。篤篤篤篤,有如亂雨打城,那座木樓頓時被射穿無數洞眼,長箭破風而入,只聽得隱約一聲悶哼,發令的監察院官員已然斃命。

  然而緊接著,只有馬蹄聲、悶殺聲、箭羽破空聲的長街之中,又再次響起了那聲號令:「侯!」

  秦恒的臉色陰鬱了起來。在長街之上持韁而奔,他不知道監察院的這聲候意味著什麼,他本可以此時選擇分兵,繞過這段有監察院重兵伏擊的長街,可以選擇更穩妥的方式——然而軍令如山,既然父親命令自己第一個趕到皇宮,自己便必須保持速度,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於是他猛地一揮手中馬鞭,長街之上數千叛軍齊聲一喝:「殺!」如洪水一般,輕甲在身的叛軍大隊就這樣向著空曠而危險的長街之上掩了過去。

  那名長槍在手,無人敢阻的先鋒猛將,此時已經率領自己身後的數十餘親騎,突到了長街尾處。背後的正陽門在朝陽下泛著光,身前的空闊地帶在吸引著他,更遠處隱隱可見的皇宮還在等待著他的攻打,所以他滿懷豪情,英勇無比……

  然則他忽然聽到了如雷般的馬蹄聲,然後看見了長街的空曠盡頭處,忽然出現了兩百餘名騎兵。這些騎兵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身著亮甲,手持長刀,沉默而冷漠地等待著叛軍的到來。

  在這些騎兵的身側,有十餘具散亂的屍首,正是秦家叛軍散出去的那十余騎斥侯,不止斥侯死了,即便是那些戰馬也倒在了地上。

  秦家先鋒將的眼瞳縮了起來,他知道這些騎兵是硬手,不然不可能撲殺了自己屬下十余騎,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是禁軍!

  此時已經無法再停。先鋒將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鐵槍,槍桿的粗糙與涼冷,讓他感覺到了無窮的信心,然後一夾馬腹,就帶著身後的幾十騎向著禁軍大隊沖了過去!

  禁軍將領全身都籠罩在盔甲之中,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而這雙眼睛裡此時沒有一絲別的情緒,只有平靜冷漠和決心,對自己生命的冷漠,完成大帥交代任務的決心。

  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馬刀,刀鋒閃著亮光,令人不寒而慄,一夾馬腹,身下戰馬猛地一掙,如出弦之箭般彈了出去。

  數百騎騎兵就這樣以一往無前的勇氣,沖了上去,就像是兩道顏色不一的洪流,馬上便要正面衝撞!

  ***

  便在此時,剛剛安靜了一刹那的長街上,忽然又響起了一聲監察院的號令聲——「放!」

  秦家先鋒將血紅著眼,看著高速沖過來的禁軍騎兵,暴喝一聲,馬匹驟然加速,已經要衝出街口,耳中卻忽然聽到了這聲放。

  他的心神堅狠,沒有一絲慌亂和減速。他根本不在乎監察院的這些鼠輩,他在乎的是正面這些十分強悍的禁軍,他必須要為將軍殺開一條血路,殺開一條通往皇宮的血路。

  一個黑影從街道旁的民宅裡扔了出來,正好出現在這名先鋒將的馬頭之前半空中。

  這名猛將挾肘一挑,槍尖閃芒,嗤嗤數聲,黑影頓時被撕碎,布料亂飛,內裡夾雜著的粉末被蕩至半空,少許灑到了這名猛將的身上,大部分卻灑在了馬身上。

  他閉住了呼吸,雙眼一片血紅,心知監察院用毒厲害,卻也根本不懼,只要毒物一時不能入心,他就能夠將與自己越來越近的那些禁軍殺退,只是心憂坐騎,一橫心將槍尾在馬臀上狠狠擊了一記,坐騎受驚,再次加速!

  突突突突,一連串簧機之聲響起,平靜許久的街道之上,弩箭再至。秦家先鋒將冷哼一聲,長槍一劃,護住自己的要害與馬頭,只見一片槍風蕩出,無數弩箭被他撥落在地,偶有幾枝弩箭射中他的盔甲,叮噹一聲脆響,無力墮落於地。

  然則……這名猛將驟然發現,弩雨之中,竟有幾抹帶著不吉利的紅。

  紅?

  火?

  ***

  嗤的一聲,三枝弩箭分別射在這名先鋒將的重甲與馬頭處,弩箭上捆著火棉,燃著火苗,在紅色的朝陽中並不顯眼,但卻……格外致命。

  火苗一觸重甲上的粉末,倏的一聲便燃燒了起來,從馬頭直至重甲再至頭盔處,但凡沾上粉末的地方,火苗便瞬息間蔓延了過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火勢便熊熊而燒,將那名先鋒將籠罩在了火苗中!

  嗤嗤……一聲慘烈的暴喝,從火焰中傳了出來。此時,那名悍不可當的先鋒,還依然保持著衝鋒的姿式,而他的人已經成為了一個燃燒著的火把!

  他恐怖地吼叫著,扔掉了手中的槍,試圖將自己身上的火拍滅。然而這已經成了他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監察院放的火,不是那麼好撲滅的,他知道自己完了,心中無比地恐懼。

  馬兒大痛,放馬狂奔,籠罩在火苗中的一騎一馬,就這樣恐怖地奔到了禁軍鋒線的前方。

  禁軍將領冷漠而微嘲看著奔來的那個火人,在兩騎交身而過之時,鋥的一聲揮動長刀,刀出無聲,自火中穿過,斬斷那名將鋒將的頭顱。

  喀的一聲,頭顱斷裂,被護頸甲系著,在火焰中燃燒著。

  帶火馬兒悲鳴著瞎沖,帶著身上已經無頭的主人,一頭撞向了街旁的一堵巷牆,一聲極沉重的悶響,連馬帶人摔落在地,極淒慘地悲嘶著。

  沒有人去看他們,只有二百餘騎的禁軍甲隊,此時正保持著極高的速度,跨過了那些被射成蜂窩,燒成焦炭的叛軍先鋒屍首,向著秦恒所在的中軍沖了過去!

  ***

  秦恒不知道自己最器重的親信先鋒,遭受了何種無恥陰險的謀殺,在聽到監察院第二聲候令之時,他已經命令自己的軍隊,開始向著長街兩側壓了過去,因為監察院的二次攻勢已經開始了。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在那兩聲冷酷的候令之後,射向叛軍的弩雨更盛,而更多的則是瞄準軍旗所在的中腹部位,尤其是秦恒所在的親兵營處。

  「是連弩!」終於有叛軍騎兵畏怯地喊了出來,一片弩箭呼嘯破風聲中,這聲喊顯得格外驚心動魄。咄咄咄咄,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擊打之聲響起,一枝弩箭被擋住,第二枝,第三枝呢?

  十餘名親兵奮勇地擋在了秦恒的馬前,他們手中只有肘盾,根本不足以抵擋這麼密集快速的弩箭,只得用自己的身體和戰馬高大的身軀為秦恒做起了肉盾。

  長街之上盡是人仰馬翻,悲嘶慘號連連,不知多少叛軍的臉上插上了弩箭,鮮血與汗水混雜在一處,四處告急。

  只是一瞬間,秦恒身周的親兵便死了大半。秦恒知道監察院的目標是自己,他臉上滿是血污,血污之中的臉色顯得格外猙獰。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確定,范閑讓監察院埋伏在正陽門下,不僅僅是為了阻擊和拖延時間,而是準備拼將老命……要將自己的性命留在這裡!

  雖然不知道范閑為什麼如此看重自己的性命,但他凜然不懼,只是看到初始平靜,此時又弩聲大作的長街上,自己的部屬們勇敢而無助地與那些毒粉暗弩搏殺著,一絲青筋浮現在他的太陽穴上,一股憤怒充斥著他的胸間。這些鼠輩只會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難道也敢妄想困住自己?

  他拔出腰畔長劍,一夾馬腹,馬如龍躍,於弩箭之中躥了出去,暴喝一聲:「為了慶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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