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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三


  「密道?你以為是澹泊書局出的小說?」言若海冷笑一聲,準備走出書房。

  看著父親根本毫不在意的神態,言冰雲終於忍不住了,一掌拍到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大怒說道:「我不知道我擔心的是不是小說,我只知道監察院現在做的都是笑話……不管這些會不會發生,可是既然已經有了疑點,我依院裡的章程向上報去,為什麼院長大人會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言若海聞得此言,身子一震,緩緩轉過身來,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

  言冰雲以為父親終於被自己說服,心中生起一陣寬慰。

  不料言若海一拂袖子,出了書房,召來自己的親信護衛,冷漠說道:「少爺身子不適,讓他留在府中休息,一步都不讓他出門。」

  幾名護衛沉聲領命。

  言冰雲一怔之後,心裡滲起一股寒冷之意,盯著父親的背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和父親之間的那句對話,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一日他問自己的父親:「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在宮裡與院裡選擇,你會怎麼選擇?」

  當時言若海用一種好笑的眼光看著他,歎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會選擇院裡……如果老院長大人對我沒有這個信心,又怎麼會對你說這麼多話?」

  ***

  言冰雲往門口走了一步,便被家中武藝高強的護衛攔了下來。他也並不做多餘的掙扎,只是歎息了一聲,對父親問了一句:「您要去哪裡?」

  言若海回身,望著自己的兒子笑了笑,說道:「你既然病了,我自然要去院裡替你請假。」

  言冰雲沒有再說什麼了,他忠於陛下忠於朝廷,他已經做出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畢竟是監察院的官員,父親的兒子,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情。

  ***

  「葉家確實太安靜,葉重確實太乖巧,獻俘……這麼好借機入京的機會,他就這麼放了過去。」

  坐在輪椅之上的陳萍萍搖著頭說道:「當然,他也是怕宮裡忌他,提前出了問題……只是二皇子心裡一定在犯嘀咕,心想太子馬上就要被廢了,如果太子這時候瞎來,二皇子有葉家之撐,一定可以獨力定鼎,他只怕是求著盼著他的岳父早歸來。」

  「現在是誰都想動手,誰都沒有能力和勇氣第一個動手。」老人微笑著推著輪椅從那塊黑布邊過來,說道:「欲使自己滅亡,必使自己瘋狂……長公主足夠瘋狂。」

  言若海笑了起來,明白陳院長的意思,說道:「可您在京中,她即便有想法,也要等著那邊的消息。」

  陳萍萍微笑著說道:「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一定會給長公主一個驚喜,至於她要等的消息,可能永遠都等不到了。」

  「可是燕小乙的五千精兵怎麼辦?」言若海皺了皺眉頭:「我一直不明白這點,就算拼了老命存了這五千兵入了國境……可他怎麼運到大東山腳下去?」

  「燕小乙這次滄州之捷的手腳做的極好,想不到還是被言冰雲看出了馬腳。」陳萍萍讚賞說道:「這個孩子真是不錯。」

  言若海苦笑道:「平日裡故作冰霜一片,真到大事臨頭,還是有所不安。」

  「他不是你我,不知道陛下的安排。」陳萍萍歎息了一聲,「所以對你我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

  「事後……怎麼向宮裡交代?」

  「陛下本來就不願意打草驚蛇,院裡當然不能對燕小乙的動作提前作出反應……」陳萍萍咳了兩聲,心裡想著,有沒有事後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言若海走後,這位輪椅上的老跛子又習慣性地推著輪椅回到了窗邊,隔著那層黑布看著外面,他唇角微翹,心想從東夷城的諸侯國直穿群山,掠澹州而至大東山倒確實有條密道,自己知道,陛下也知道,只是看模樣,現在長公主那邊也知道了。

  就算五千人去了,也只是將整座山峰包圍,頂多能夠做到控制祭天一行人的消息傳送,整個事件中,唯一關鍵處,只怕還是在那個山峰之上。

  陳萍萍用乾枯的右手撓了撓花白的頭髮,暗想自己倒是漏算了一點,范閑這小傢伙此時跑到了峰頂,只希望他能夠命大一些,不要在那場驚天動地的突發事件中,無辜送了小命。

  陛下給長公主,給葉流雲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那長公主難道就不給陛下準備一些驚喜?

  陳萍萍歪著腦袋,有些無力地斜倚在輪椅上,感受著生命的味道從自己的體內緩緩流失,卻因為腦中展現出來的畫面而激動起來,似乎又找到了一些當年為之興奮為之激動為之神往的元素。

  心神的激蕩,讓他咳了起來,咳的雖是痛快無比,卻也讓胸間一陣陣地撕痛,他下意識裡按響了書案上的暗鈴,卻發現開門進來的並不是費介。

  他此時才想到,費介已經遵照自己的意思離開了慶國這片是非之地,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泉州,準備那個老毒物嚮往已久的海外生活。

  「有些咳嗽,找些藥吃。」陳萍萍微笑地望著進門來的下屬,和藹說道。能夠多活兩年,自然要多活兩年。

  那名下屬受寵若驚,領命而去。

  ***

  如同山峰上那位皇帝陛下猜測的那樣,長公主李雲睿只要沒有物理死亡,她在京都總能找到隱藏著的力量,此時她被幽禁在皇室別院之中,外面由監察院的人負責監控,而生活卻依然保持著極為奢華的水準。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逃離京都數月的信陽謀士袁宏道,此時竟出現在了別院之中,坐在長公主的面前,不知道長公主是怎樣辦到的。

  「陛下想的什麼,其實瞎子都看的出來……只是本宮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在哪裡。」

  李雲睿的容貌依然美麗,眸子依然嫵媚多情,但是真正細心的人可以看出,這位女子的心神有了些細微的變化,多情的底下,是一抹刻在內心深處的冷漠。

  §卷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兒彎彎照東山

  安靜的皇室別院之中,一位侍衛正在窗外巡邏,似乎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根本聽不到也看不到,皇室的重點看管對象,長公主正在和她的親信密密謀劃著什麼。

  「他太多疑,所以不需要設計什麼,他自己就會跳出來主動設計。」李雲睿緩緩閉著眼睛說道:「而且他很自大,自大到可以將計就計……什麼狗屁東西!哪裡有什麼計,根本就是他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玩。」

  她忽然睜開雙眼,說道:「只是……本宮怕哥哥寂寞,也只好陪他玩一玩,大東山刺殺……似乎已經變成了很荒唐的明面上的事情,他知道我要殺他,等著我去殺他,我明知道他等著我去殺他,卻還是要去殺他,真的很有趣。」

  袁宏道聽著這段繞口令,看著長公主唇角的那抹笑容,卻並不覺得有趣,反而生出淡淡寒意,明知道大東山上是個局,長公主卻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難道她真以為葉流雲這位大宗師可以改變整個天下?

  雖然在黃毅死後,他已經成為李雲睿最親近的謀士,可他知道這位長公主殿下雖然這兩年來似乎一直被陛下和范閑逼的步步後退,從無妙手釋出,可在計謀方面,實在是沒有太多需要自己的地方。

  也正因為如此,對於長公主最後的計劃細節,他一直沒有摸清楚,自然也就無從去稟知院長和皇帝陛下。

  但身為謀士,在這種關鍵時刻,不論是為了偽裝還是更取信于人,袁宏道都必須說出一些該說的建議,所以他望著長公主的眼睛,輕聲說道:「有趣,在某些時刻,是荒謬與愚蠢的結合……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更荒謬,哪一方更愚蠢,但既然最開始動的是陛下,那麼您便應該選擇另一條道路,不然再如何動作,走的棋子總是會比石坪對方的那個人慢一步。」

  長公主李雲睿緩緩閉上眼睛,沉默許久後說道:「另一條道路?你是勸我暫時不要動?」

  「正是。」

  長公主忽然睜開眼笑了,笑的極其純真無邪:「不動又有什麼用?如果大東山祭天順利地結束……母后總是會有去的那一天,難道你指望我永遠被幽禁在這座別院裡。」

  袁宏道沉默少許後笑了笑,既然自己可以輕鬆地進入這間別院,那麼長公主一定有許多方法可以輕鬆地離開這間別院,他知道長公主考慮的只是以後慶國的局面,不論從哪個角度講,如果此次陛下離京的機會沒有抓住,長公主再想東山再起,能有什麼機會呢?

  「范閑。」袁宏道試圖說服長公主,在沒有得到院裡的進一步指示之前,他當然想將長公主的動作儘量拖延一些,「這是您的機會。」

  「范閑?」長公主來了興趣,微笑說道:「就算陛下將來要削范閑的權,但這也不會是本宮的機會。」

  「不止削權這般簡單。」袁宏道壓低聲音說道:「范閑與北邊的關係太密切,而陛下……一旦將朝廷內部的矛盾平伏後,刀鋒定然要指向北齊,而這時候范閑會怎麼做,就值得考慮了,說不定到時就是您的機會。」

  「所以我得活著?」長公主自嘲地笑了起來。

  「您一定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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