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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九


  「不接。」

  皇帝皺眉說道:「為何?」

  范閑很直接說道:「臣,不喜歡賀宗緯。」

  皇帝大怒說道:「昨天夜裡,你已經讓朝廷沒了顏面,難道今天你還想讓朕也沒有顏面?給我退回去!」

  范閑歎息了一聲,退了回去。

  姚太監在一旁苦著臉,端著拂塵,忍著笑,十分難受。

  ***

  范閑退回殿中,兩旁大臣們看他的眼神愈發古怪了,大朝會上,居然和陛下說起悄悄話來,這份恩寵……實在是……咳咳。

  皇帝根本不再給范閑任何說話的機會,也不理會他接不接旨,直接對姚太監點了點頭。姚太監馬上用有別于戴公公余佻口音的公鴨嗓子喊道:「行江南路全權欽差范閑,上前聽旨。」

  范閑一愣,一掀前襟,跪了下去。

  旨意緩緩而道,沒有再提禦史入監察院一事,而是將范閑這一年在江南所做的事情列了個大概,尤其是將重點放在了內庫轉運司事上,表揚了范閑為國庫做的貢獻,兼帶著提了一筆范閑協助薛清總督清查江南吏治一事,又扯了些有的沒的。

  皇帝于中間開口說道:「朕以為,范閑公忠體國,應該重賞。」

  群臣默然,雖然眾人心裡並不喜歡范閑再得賞賜,可是內庫運回京都的一千多萬兩白銀是真貨,這麼一大筆實實在在的功勞,實在是堪敵軍功,如果不重賞,朝廷真不知該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薛清此時出列,對范閑在江南的事務做了些補充,滿是讚美之辭。胡大學士出列,也認為應該對小范大人進行重賞。

  而舒蕪這老傢伙眼珠子轉了幾圈,又看了范閑一眼,終於忍不住出列說道:「陛下……半年前,門下中書曾有議,以小范大人的聲名學問實績,實在足以入門下中書議事,只是監察院院官向來不得再任朝官,朝廷陳例在前,不過先前小范大人曾有意辭了監察院提司……」

  皇帝咳了兩聲。

  胡大學士也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了舒蕪一眼,心想這老頭子果然執著,明明知道陛下不可能允許范閑入閣,更不可能讓范閑離開監察院,他卻依然存著半年前二人想的那個念頭。

  只是舒蕪已經開了口,他也只好表達了同樣的願望,願保薦范閑入閣。

  范閑以往從院報裡聽說過此事,不過今日親眼相見,不免有些意外,心想自己不過二十歲的人,卻要入閣,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果不其然,皇帝依舊不允,只是讓姚太監將旨意頒完。聽完旨意,范閑怔在原地,半晌之後才想起來謝恩,心想自己當大學士確實荒唐,可皇帝給的封賞也足夠荒唐。

  澹泊公!

  大殿之上滿是驚呼與讚歎之聲。范閑呆立場上,心想自己怎麼就忽然被封了公爵?這豈不是比老爺子的爵位還要高了?皇帝的棒子下的狠,這給的甜棗兒個頭也不小啊!離王爺只差一步,無比尊貴之爵——他偏頭看一眼尷尬的賀宗緯,心想以後是不是可以隨便打著這人玩了?

  §卷六 第五十六章 天下有敵

  范閑原先的爵位是一等男爵,正二品,而公爵卻是超品,中間還隔著侯伯二層。以他如今的年齡,直接封了公爵,實在是極難得的榮耀,所以就連他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而等場間的眾人反應過來時,當然想明白了是為什麼,一方面是朝廷要酬其江南之功,而眾人心知肚明,最重要的原因,則是陛下要給自己的私生子一個補償。

  大皇子與二皇子早已封了親王,范閑只不過是個澹泊公,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一念及此,本打算出列激烈反對此項封賞的大臣們都沉默了下來,這是皇族的家事,不是朝廷的國事,輪不到自己這些做臣子的多嘴。

  范閑在一樂之後,馬上平靜了下來,對於這個殿上的大多數人來說,公爵確實是個金光閃閃的字眼,可是對於他來說,自己手上的權力早已超出了這個范疇,而且皇帝沒有給自己打個招呼,就讓禦史台擠進監察院的勢力範圍,這個問題才是范閑真正關心和警懼的。

  所以他寧可拋卻以往的形容,胡攪蠻纏,也不願意讓皇帝就這麼輕鬆地塞沙子進來。

  更何況他心裡也隱約清楚,公爵這個位置,便是自己在慶國所能抵達的最後目的地,如今的澹泊公是三等公,還有兩級可以爬,再然後……自己年紀輕輕看來就要養老去也。

  一念及此,不免有些惘然,覺著有些荒唐,他忍不住站在這大殿上失聲笑了起來。

  眾人矚目,看著慶國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小公爺,看著他那可惡的笑容,心中情緒複雜,更覺著這笑聲無比刺耳。

  ***

  大朝會一直折騰到過了午飯才結束,這還是因為三路總督的正式朝論事宜放到了以後的原因,皇帝快刀斬亂麻,聖心獨裁定了大部分事情,便讓諸大臣散了。

  大臣們早已餓的不行,紛紛穿過宮門,各自回府。而還有些人走不得,在門下中書視事的宰執人物,三路久未回京的總督大人,各部尚書,都小心翼翼跟著皇帝陛下到了禦書房。

  范閑也滿臉無奈地跟在最後面。

  就像一年多前,從北齊回到南慶時一樣,禦書房裡依然給范閑留了個座位,上一次是因為莊墨韓的那馬車書,這一次卻是因為內庫裡送來的那無數雪花銀。

  范閑坐在圓圓的繡墩兒上,有些心神不定。禦書房內討論國事的聲音,並不讓他如何關心,政務這一塊兒,本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也出不了什麼主意,始終還是只能扮演一個拾遺補缺的角色。

  很明顯,皇帝一方面是清楚他的能力,二方面也是不願意范閑對國事方面發表太多的看法,所以今天沒有點他的名。

  不過他這位新晉小公爺依然有位置坐,而在皇帝軟榻之旁,太子等幾位皇子還得老老實實站著,像學生一般認真聽聞學習,范閑感覺不錯,心想自己也算是皇兄弟們的老師了。

  皇帝與諸位大人物討論了一番南方的雪災,北方的局勢,園子裡的祥瑞,便開始放飯。

  范閑昨夜忙了一宵,羊肉片、豆腐花早就已經消化的乾乾淨淨,此時聽著放飯,不由精神一振,心中升騰起一股龍套終於有盒飯吃的幸福感,接過太監遞來的食盒,食不語,風捲殘雲。

  ***

  主要的事情在大朝會上已經說定了,禦書房會議裡並沒有什麼新鮮的內容,只是薛清偶爾提到杭州會在江南賑災一事中的優良表現時,京都裡的部閣大人們表現出了一絲驚訝,他們聽說過杭州會,但沒有想到杭州會竟然有如此大的財力與勢力,竟然可以在官府賑災的途徑之外,做了這麼多事。

  皇帝讓范閑起身解釋了一下。聽著范閑的解釋,舒蕪這些人才明白,原來杭州會的背後是皇宮裡的這些娘娘們,名義上領頭的是太后,難怪杭州會能有如此實力,只是眾人心知肚明,宮裡只是掛了個愛惜子民的名頭,真正做事,出銀子的,只怕還是范閑。

  皇帝笑了笑,說道:「真正辛苦的,可不是范閑,是我那晨丫頭。」

  大臣們笑呵呵地拍了幾句馬屁,連帶著對宮中貴人們高聲讚頌,頌聖自然更不可免。皇帝看著范閑有些走神的臉,微微皺了皺眉。

  大皇子在一旁看著這幕,開口說道:「郡主今天回京。」

  皇帝喔了一聲,再看范閑的眼色就柔和了起來,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讓范閑提前回府,只是馬上結束了禦書房會議,反而將最想回府的范閑留了下來。

  禦書房內的寧神香緩緩飄著,顏色不及白煙如乳,香味清淡至極。

  禦書房內只剩下皇帝與范閑二人,范閑稍微有些不自在,因為不知道皇帝馬上會說些什麼內容。

  皇帝喝了一口燕窩,抬頭看了范閑一眼,示意他是不是還要來一口?范閑趕緊搖頭。

  「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皇帝放下碗,緩緩說道:「不煩不憂,澹泊不失……這是兩年前你在京都做那個書局時,對眾人的解釋。」

  范閑點點頭,澹泊書局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只是若若妹妹卻是深知己意,和旁人不同,說出「漂泊在澹州」的解釋,一念及此,他忽的有些想念那個黃毛丫頭,不知道她在北邊究竟過的可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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