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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五


  范思轍眼珠子轉了兩圈,有些著急,半晌後遲疑說道:「王大人不是也回來了嗎?我跟著他一路入的關……這個,哥哥,你可別怪他。」

  范閑一拍桌面怒吼一聲:「這老臉皮也提前到了?怎麼也沒通知我?你們真是反了天了!什麼事兒都敢瞞著我。」

  范思轍顫慄不敢多言,他可是清楚這位兄長要真生起氣來,打人……是真捨得用腳踹的!

  「既然回了,為什麼不回家?」范閑皺著眉頭說道。

  范思轍微微一怔,旋即臉上浮現出一絲狠戾味道:「哥,昨個一進京就聽說了那件事情,我怕這時候回家給你惹麻煩……另外,朝廷不是一直沒有查出來嗎?我就想著看抱月樓這邊有沒有什麼消息,所以就先在這裡呆著,看能不能幫你。」

  這番話,其實范閑在屋外就偷聽到了,這時聽著弟弟親口說出來,更是感動,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歎息道:「怕什麼麻煩?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事兒,誰還敢如何?呆會兒和我回家。至於抱月樓的消息,我如果需要,自然會讓人過來問,你一個正經商人,不要摻和到這些事裡。」

  他忍不住又瞪了弟弟一眼,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冬瓜腦袋裡在想什麼……怕直接回家我要訓你,所以想整些事兒哄我開心。別和我玩這套,把這心思用在爹媽身上去,一年多不見,也不想想柳姨想你想的有多苦,居然還能忍心呆在外面,這事兒如果說上去,看你媽怎麼收拾你,我可是不會求情的。」

  范思轍委屈點頭,心想還不是你積威之下,自己近府情怯,不敢敲門。

  「長高了些。」范閑笑著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一年未見,心頭自也激動高興,「也壯了些……看來在北齊過的不錯。」

  范思轍正準備訴些苦,打打那位未來嫂子的小報告,卻聽著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這敲門聲極其溫柔,極其小意,如泣如訴,痛如喪父。

  范閑冷笑一聲:「滾進來吧,你一做捧哏的,別在這兒扮哀怨。」

  §卷六 第四十二章 我的人,他們的人

  非著名捧哏王啟年推開一道縫閃身進來,四十歲的小幹老頭兒像十四歲的孩子一樣身手利落,態度謙卑,只是那雙眼中偶爾閃過的遊移眼神才暴露了他內心的惶恐。

  范閑本來見著他心頭高興無比,但一想到這廝居然瞞著自己把思轍帶回了南慶,連暗中都沒有彙報一聲,心裡也有幾絲氣,懶得理他,轉過頭來繼續對范思轍皺眉說道:「你在上京的消息,想必也瞞不過誰去,在那裡還有衛華的錦衣衛可以護著你,偏生回國之後,你卻更要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得不謹,像今天帶著隨從上街,雖然喬裝打扮了,可是京中你這小霸王的熟人可不少,再就是你那幾個隨從,我是知道你聘了一幫子北齊高手,可是……」

  他有些惱火于兄弟的不謹慎:「腰上還掛著那幾把彎刀,瞎子才看不出來那是北齊人……我說你的經商天賦,便是慶餘堂的那幾位掌櫃都十分欣賞,怎麼這些小處卻這麼不仔細?」

  王啟年在一旁想插嘴,卻又不敢說話。范思轍同情地看了小老頭一眼,小意解釋道:「用的是北齊商團的身份……」

  范閑不去理他的解釋,冷冷說道:「反正擅自回來,那就是你的問題。」

  范思轍看著哥哥的後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嘿嘿笑道:「要說……擅自行事,哥哥,聽說你在那山谷裡受了不輕的傷,想來父親是定然不允你出門瞎逛的……怎麼卻在街上看見我了?」

  范閑一窒,不知如何言語,冷哼兩聲作罷,旋即和聲說道:「不說那些了,回來也好,這一年多沒見,還真有些想你。」

  范思轍歎息一聲,坐在范閑身邊抱著他的膀子訴苦道:「這後半年都在打理生意,雖然與北齊那些人打嘴仗分利益也挺煩人,但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哥哥可不知道最開始那幾個月……」

  少年郎的眼前宛若浮現出雪夜,石磨,驢,豆子……這些慘不忍睹的畫面,顫著聲音說道:「那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范閑忽然心頭一動,屈指算來海棠這時候早已回了上京,不由好笑說道:「難不成是她回了上京,你就急著跑路?膽子怎麼小成這樣?」

  范思轍委屈說道:「哥哥,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你這般厲害,什麼樣的姑娘家都可以騙……就像海棠那種母老虎,我可是不想多看兩眼。」

  范閑哈哈大笑,又略問了幾句弟弟在北方的生活,至於公務商事,在二人南來北往的信件裡早就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懶得再問,只是聽著弟弟講述在上京城裡的日子,聽著小小年紀的他如何出入上京城的王府爵邸,頗有些意趣。

  尤其是聽著范思轍如今已經成了長寧侯家的常客,時常與衛華的父親拼酒,范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那個糟老子的身體,只怕禁不住自己兄弟二人連番酒水的殺伐。

  心想著上京那個糟老頭,眼光便看到了身旁那個安靜異常的糟老頭。

  此時范閑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滿臉溫和笑容望著王啟年,薄唇微啟,輕聲說道:「王大人,別來無恙啊……」

  ***

  但凡與范閑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位小范大人笑的最溫柔之時,便是他心中邪火卻盛之時,在這種時刻,沒有人願意去招惹這位好看的年輕人。

  王啟年身為范閑心腹,當然對大人的這個脾氣了然於胸,此時看著大人唇角的笑意,心頭一顫,苦著臉應道:「大人,饒了小的吧……」

  「什麼時候到的?」范閑揀起身邊的茶杯喝了兩口,潤潤嗓子,卻發現這茶杯上透著一股胭脂香氣,這才發現是石清兒喝過的,微微皺眉,換了兄弟的那杯,卻又想到另一樁事,偏頭問道:「你那女人呢?」

  兩句話分別問的兩個人。

  范思轍在一旁嘿嘿笑著說道:「擱在上京城裡,成天綁著,實在有些膩味。」

  王啟年在一旁老實說道:「真是昨兒個到的,已經去院裡向言大人報過了,只是院裡說大人受傷後身子不適,讓我不要急著進府。」

  范閑瞪了弟弟一眼,心想這小子今年將將十六歲,說些話便有了些中年已婚男子的感覺?不過想到思轍小小年紀的時候就開始辦妓院,開苞之早簡直是人神共憤,這輩子斷然是很難知道珍惜女子是什麼意思。

  他接著皺眉問王啟年:「你應該知道這次回來的安排。」

  王啟年佝著身子,嘿嘿笑道:「聽說是要我接大人的位置去領一處……我可不幹。」

  范閑一怔,開口罵道:「就連院長都猜到你會這麼說,那可是八大處裡獨一家,這麼好的位置,你不接著,我怎麼放心?你在北齊呆了一年半,年資和經歷都在這裡,如果不讓你上去,院裡其他人心裡只怕有想法。」

  王啟年斟酌少許後認真說道:「沐大人在一處就挺好,我嘛……」他搖頭歎息道:「一個幹老頭子,家裡有妻有女,本以為這輩子就慢慢在院務衙門裡混到老死,可沒想到被大人您提溜了出來,這幾年也算過的緊張刺激,可還是覺著在大人身邊辦事舒服些。」

  「一直在我身邊……」范閑沉吟著,他也是極喜歡身邊的啟年小組由老王打理,這近兩年的時間裡,啟年小組先交給鄧子越,後交給蘇文茂,最後這半年基本上是洪常青在負責,這三個人都是極用心敏銳的人物,而且對自己的忠心也沒有問題,可是……范閑總覺著沒有當初剛剛進京裡那般快活。

  他望著王啟年微笑著說道:「也不會一直風平浪靜,山谷裡,可是死了不少人。」

  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許久之後,王啟年正色說道:「正因為如此,我還是覺著,大人身邊的事務,還是讓我來處理吧……至少我鼻子靈些,跑的也快些,六處裡的劍手雖然本事不小,可要說防患於未然,我對自己的信心更足。」

  范閑低頭,手指頭捏著那個小茶杯兒轉著,心裡盤算著以後的安排,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王啟年看似滑稽,其實做起事情來滴水不漏,這一年多在北齊,竟是沒有讓范閑費什麼心,就成功地與北齊皇室、錦衣衛衙門構築了良好的關係,並且讓當年因為言冰雲意外曝光而變成一潭死水的六處北齊諜網,重新成功活躍了起來。

  江南內庫往北齊的走私,范閑對於北齊一動一靜的了然於心,全部依靠著面前這個乾瘦的老頭子。

  這些事情都證明了王啟年的能力,這位不聲不響卻有大能的監察院官員是范閑入京之後揀的一個寶,范閑想讓他接手一處,也是指望他能夠替自己暗偵京都百官,在京都驚濤駭浪來臨時,能夠有一個能掌握全域的親信。

  如果讓王啟年只是回到自己的身邊,擔任啟年小組的頭目,在范閑看來,實在是有些浪費。不過王啟年實在是很堅持,范閑有些為難。

  他皺眉說道:「這個再議一下……不過年關這幾日,你將北邊的事務交代給子越,仔細一些,他沒有在境外活動的經驗,你多教一教。」

  王啟年心知提司大人等於變相默認了自己的請求,忍不住笑了起來。

  范思轍看哥哥開始處理起監察院院務,覺著自己再坐在這裡似乎有些不合適,站起身便準備離開。

  范閑卻喚住了他,微笑說道:「你在北邊做的事情又不僅僅是做生意,這抱月樓在天下已經開了六個分號,北齊上京的分號馬上也要開業,一應情報收集都要注意,南邊我交給桑文,北邊就交給你……等若你如今也是院裡編外的人員,今天這些事情你聽一聽也無妨,呆會兒鄧子越過來,你也要與他好好親近一下,他雖是我的下屬,可來年在北齊,你們兩個人要配合起來才行,切不可自重身份,如何如何。」

  這是范閑在山谷狙殺之後,最緊迫的一個想法,他必須把自己的情報系統建立起來,這個系統不需要太大,而是要在監察院這棵大樹上吸取養分,不然監察院一旦啞了,一旦對自己封閉起來,范閑很擔心和山谷裡一樣,再次成為瞎子。

  正說著話,房門被人叩響,來人用的正是監察院標準的稟見上司手法。

  范閑笑著應了一聲。

  一身黑身蓮衣的鄧子越推門而入,對范閑單膝跪下行禮,起身之後,看著范閑下手方的王啟年,激動說道:「王大人,您回京了?」

  當年范閑組啟年小組,只是挑了王啟年一個人,後面的下屬全是王啟年親手挑進,而鄧子越則是王啟年挑入組中的第一人,所以他一直對王啟年以師以上司視之,今日驟見其人,不免喜悅。

  「得。」范閑笑了起來,「今兒這樓子裡不要總敘別離情,安排的事兒得妥了再說。」

  他頓了頓,開口問道:「婉兒他們還有幾天到?」

  「還有三天。」鄧子越沉穩應道:「一路有虎衛劍手隨行,加上聽聞大人遇刺之後,各州警懼,加強了防衛力度,應該無礙。」

  范閑點點頭,他其實並不怎麼擔心,暗殺這種事情總要有利益才好,殺死自己對於那些人來說誘惑太大,暗殺別的皇族成員卻沒有絲毫好處。

  房間裡安靜著,范閑乃是監察院提司,其餘的二人也是等同於八大處頭目等級的高級官員,這種層次的院務會議,范思轍還是第一次參與,覺著這氣氛和自己在北邊召集商人們泡妞算錢大不一樣,不免有些緊張,下意識裡玩著自己粗笨的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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