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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二


  王羲笑道:「我算命也能掙不少銀子。」

  「先前你不是說過你不是算命的?」范閑道。

  王羲輕聲回道:「大人……命運太奇,出風入雲,星觀閃爍不定,哪裡是凡人所能算的出來。」

  范閑心頭微動,半晌之後緩緩說道:「說回最初的話題,那便等若說……你是四顧劍一人的態度,一細微部分的態度,而和東夷城的大旨沒有任何關係?」

  「可以這樣說。」王羲不卑不亢應道。

  「很好。」范閑搓了搓又開始冷起來的手,將手擱在火盆上方,雙眼看著手下盆中白灰裡透著的明紅,說道:「我不喜歡一路回京,都有一個很厲害的箭手在黑暗中窺視,還會冷不丁地放幾枝冷箭。」

  王羲沉默。

  「你去把外面那枝小箭折了。」范閑抬起頭來看著他,「既然你是四顧劍的態度,我就要看看你的態度。入京之前,我要看見那枝小箭的頭顱。」

  王羲繼續沉默,許久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從門旁拾起那杆青色長幡,雙手正要推開木門時,忽然回頭說道:「我不是很喜歡殺人,能不能換個內容?」

  范閑的頭此時又已經低了下去,冷漠說道:「如果你不會殺人,我留著你有什麼用處?」

  「我的身手不錯。」王羲平靜說著,但話語裡卻有一股子莫測高深的味道,「我可以保護你。」

  「保護我?」范閑唇角一翹,笑了起來,「我不認為你有資格說這個話。」

  王羲微笑說道:「我有這個資格,大人你可以試試。」

  以范閑如今的境界,王羲敢說出這樣一句話,就說明他對自己的水平有相當強烈的自信。但范閑卻依然沒有抬頭,只是輕聲說道:「在本官的面前不要說大話,慶國不是東夷城,你隨時都有可能死在荒郊野外,而不知道索命的繩索是從哪一塊天空上垂下來的。」

  話音落處,族學裡的光線忽然暗了一下,一陣無由風起,吹動了火盆裡的如雪炭灰,一道強大而隱秘、厲殺無蹤的氣息籠罩住了門口的王羲。

  王羲握著青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直插在青幡杆上的那枝黑色羽箭段段碎裂!

  王羲輕輕咳了兩聲,腳步往後退了兩步,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恐的情緒,反而是笑著說道:「難怪我那大師兄會在江南鎩羽而歸,大人身旁有如此高手保護,自然是用不到我……也罷,那我就替大人殺幾個人吧。」

  說完這番話,他推門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杆長長的青幡,在夜雪裡時隱時現時遠。

  §卷六 第二十九章 山谷有雪

  雪還在下著,夜漸漸深沉,村子裡那位裡正正安排著這一行官老爺們分置各處民宅歇息去了。范閑沒有讓洪常青和劍手值夜,因為他清楚,外面還隱藏著危險,六處劍手雖然精於暗殺,但是對於遠距離的攻擊也沒有太好的方法,闊大的族學裡只剩下他一個人發呆,雖然火盆裡的火在燃著,盆邊上的竹炭也備了許多,但總讓人感覺溫度似乎有些降了下來。

  一片安靜。

  范閑伸著雙手烤著火,腦袋微偏,明顯有些走神,他忽然間開口說道:「我那一劍斬出去了。」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總結說道:「可是,斬空。」

  族學大堂裡的光線微微變化了一下,火盆裡的紅光照耀出來范閑的影子,那影子在地面上扭曲而動,然後一個穿著黑色衣裳的人,便從那片陰影裡走了出來,很自然地坐到了范閑的身邊。

  范閑看了這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一眼,將酒袋遞了過去。

  影子靜靜地看著范閑的手腕,看著他手中的酒袋,想了想後,搖了搖頭,用陰沉的聲音說道:「酒會讓人反應變慢。」

  「燕小乙的兒子叫什麼名字?」范閑換了話題,取回酒袋喝了一口,覺著一股辛辣火線由唇燒至中腑。

  「不知道。」影子搖搖頭,然後說道:「你給他取的外號不錯。」

  范閑說道:「日子不要過得太緊張,這位小箭兄應該還在外面的雪夜裡受凍,哪裡敢就近攻過來。」

  影子點點頭。

  范閑再次將酒袋遞了過去,說道:「喝兩口,我不是陳萍萍,這天下想殺我的人雖然也多,但至少不是那麼容易。」

  影子想了想,接過酒袋淺淺地抿了兩口,片刻之後,他那蒼白的臉頰上滲出兩絲紅暈來,看著就像戲臺上的丑角,十分可愛。

  范閑呵呵笑了聲,說道:「如果你我二人易地相處,我是怎樣也忍受不了黑暗中的孤獨……我一直很好奇,你平時難道不需要吃飯喝水什麼的?」

  在貼身保護陳萍萍或者范閑的時候,影子一直都不離左右,難怪范閑會有此一問。

  影子陰沉說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范閑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而說回最先前的那句話:「你看見我那劍斬空了。」

  「是的,大人,」影子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那位王十三郎很強。」

  范閑沉默了,他當然知道王羲很強,強到可以於雪夜之中悄無聲息地靠近族學,卻讓自己和影子都沒有察覺,強到可以在那一箭淩空之時,如遊魂一般擋在了范閑的面前,以至於范閑的那柄劍……斬空。

  看似簡單的青幡一擋,但范閑知道雪夜裡的那枝黑箭所蘊的實力,王羲表現的越輕描淡寫,越能證明他的實力。

  「我看不透他。」范閑從腳邊拾起鐵釺,胡亂在火盆裡劃弄著,「這位十三郎確實很強,但是他很能忍,能忍者必有大圖謀……」

  他忽然眉梢一挑:「不是忍,他是不在乎,王羲的談吐表現的不在乎很多事情,不在乎我的言語攻擊,不在乎我的刻意羞辱……如果他真是四顧劍派來的,為什麼他卻如此不在乎?唯有不在意,方能不在乎,一個人看不出來他之所求,這便有些麻煩了。」

  這位王十三郎究竟想要些什麼?

  這個問題漸漸壓在范閑的心上,他不喜歡這種忽然有個局外人跑進來亂局的狀況。

  影子忽然開口說道:「這個人……應該是劍廬的人,但不僅僅是劍廬的人。」

  范閑不是很明白,但卻相信……影子的判斷,四顧劍教出來的關門弟子,果然神秘的厲害。

  他歎了口氣,說道:「等他殺了小箭兄再說吧。」

  影子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便是所謂投名狀,知道范閑借這把刀殺人,不是為了看刀的成色,而是要看刀的心,如果王十三郎真是四顧劍的態度,燕小乙的兒子死于他之手,范閑就有大把的文章可做,至少信陽與東夷城的關係,會出現一個極大的裂口。

  「別人不知道王十三郎是四顧劍的關門弟子。」影子提醒道。

  范閑平靜解釋道:「如果他殺了小箭兄,我就會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他是四顧劍的關門弟子。」

  影子沉默片刻:「大人英明……只是,這種好處,或許並不足夠。」

  范閑明白他的意思,把四顧劍玩進去,會讓東夷城怒,雖然范閑和整個慶國朝廷都已經習慣了往四顧劍那白癡的腦袋上戴黑鍋,可是現在四顧劍既然將自己的誠心分了一絲給范閑,這一絲誠意如果就用來挑撥信陽與東夷城的關係,未免有些可惜。

  他看了影子一眼,幽幽說道:「東夷城這邊的事務,我聽你的,你比我熟悉。」

  「是,大人。」影子緩緩說道:「還有就是以後五天之內都是大雪天,正適合箭術攻擊,要小心一些。」

  「黑騎離我們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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