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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三


  偏生范閑不緊張。

  他冷冷地打量著園中的眾人,將眉頭一皺,冷聲說道:「怎麼?想造反?」

  范閑是監察院全權提司,如今行江南路全權欽差是差使也沒有去除,只要京都沒有新的旨意過來,不論他身處何地,他所說的話就代表了慶國皇帝的威嚴,就算是悍如膠州水師,也沒有人敢忽視這一點。

  更何況天下皆知,面前這位年輕俊秀的權貴人物……本來就是龍種。

  水師將領們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黨驍波,想看接下來應該怎樣處理。黨驍波此時屁股已經坐到了老虎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反抗,一夜之後定是殘屍一具,可要反抗……自己找什麼理由?

  「是他!是他殺死了常提督!」黨驍波淒慘地說著,神經質一般地笑著:「世上哪有這般巧的事情,你范提司一到,咱們家的老將軍就無辜慘死……小范大人!你可真夠狠的……你無憑無據,妄殺國之柱石,我看你日後怎麼向朝廷交待!」

  他自然不知道常昆死于范閑之手,只是在這個時候,必須要這般栽過去,沒有想到卻反而是契合了事實。

  范閑看著他平靜說道:「提督大人之死……你自己最清楚源由。不錯,即便那刺客沒殺死他,本官……也會殺死他。」

  園中一片大嘩,水師將領們怒意十足地看著范閑。

  范閑繼續輕聲說道:「常昆叛國謀逆,如果不是畏罪自殺,自然是有人想殺他滅口。党偏將……」他譏諷說道:「莫非你也參與此事?不然怎會如此害怕?怎會如此口不擇言?」

  黨驍波此時知道那名將軍已經死在范閑手上,心中愈發寒冷,咬牙說道:「還是那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此時園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呆了,而已經聽過陛下密旨的吳格非與那位水師將軍卻是尷尬地站在范閑身後不遠處。

  叛國?提督大人叛國?

  「你要證據?」范閑眯著眼睛說道:「我來問你,三四月間,水師可曾有一批船隊與軍士離港一月之久?」

  旁邊馬上有人想起來了,當時提督大人用的命令是進行近海緝匪,權為演習。

  而那些參與此事的常昆親信,則是面色如土,想到在那個小島上殺人無數,下意識裡便再次望向黨驍波党偏將。

  黨驍波冷笑道:「出海緝匪,本就是水師應有之義。」

  「緝匪?為何一直未曾上報樞密院?」范閑眯著眼睛說道:「那些海盜本就是明家的私軍,本官奉旨前往江南調查此事,若不是你們殺人滅口,明家早已傾覆……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朝廷作對,這不是謀逆又是什麼!」

  「證據……」黨驍波大喊道。

  「真沒證據嗎?」范閑忽然極其溫和地笑了起來,「帶去島上的上千官兵總有嘴巴不嚴的,總有誠心悔過的,那一支水師部隊做了什麼,難道就真的沒有人記得?你們在島上搜刮來的金銀財寶想必就是某些人許給你們的紅利……你以為你真的就能這麼簡單就洗乾淨?你以為賣出去了,本官就查不到來源?」

  不等黨驍波在眾將之前辯解,范閑又冷冷說道:「人證我也有,只是……你這時候想要?」

  黨驍波與後方幾名常昆親信將領對了一個眼色,知道不管朝廷有沒有證據,反正這位監察院的提司就是為著殺人來了,將心一橫,臉上慘笑漸盛:「總不過是一個構陷的老套把戲,那便……玉石俱焚吧。」

  緊接著,他大喊道:「兄弟們,監察院殺了常提督,定是要殺我們滅口,和他拼了!」

  ***

  范閑略帶一絲笑意看著這一幕,城外一片安靜,說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妨多欣賞欣賞。

  「吳知州。」他溫和笑道:「朝廷正在看著你。」

  吳格非心頭一緊。常昆已死,他又是沒有派系的人物,在這個時候,當然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站隊,只是內心深處依然十分憂患城外的那上萬官兵,在膠州水師多年的威壓之下,他實在不怎麼敢和水師正面衝動,可是看著范閑那溫和卻壓迫感十足的笑容,他終於將心一橫,厲聲喝道:「州軍何在?將那些水師的人給我看住!」

  本有些畏懼水師的膠州地方州軍驟聽知州大人一聲喊,強打精神,將那些蠢蠢欲動的水師親兵們壓制了下去,一番廝鬥,刀光對拳風,倒是州軍傷了十幾個人,好在人數多,沒有出什麼亂子。

  而這邊廂,黨驍波卻已經帶著那幾名參與東海小島之事的將領拔刀往范閑這邊沖了過來。

  不過是你死我活罷了!

  你縱是皇子,也得付出些代價!

  這幾名水師大將都是血火中浸淫出來的厲害角色,出刀果然迅猛,就算范閑是九品上的強者,也不敢太過小瞧。

  只是范閑根本沒有出手,只是冷漠地看著那幾名將領在自己的身前緩緩倒下。

  而黨驍波此人,已經是掠到了吳格非的身旁,準備將他劫為人質。他很清楚,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在范閑面前討著好的,變機之快,心機之深,也確實算個人物。

  可惜他也同幾名同黨一般,真氣一提,便感覺胸間一陣煩悶,整個人的身體都軟了下來。

  迷藥?

  党驍波想到傳聞中監察院的手段,不由大驚失色!

  然後一把刀子捅進了他的右胸,那股難以抵抗的劇痛,讓他整個人像蝦米一樣地弓了起來,癱軟在了吳格非的身前。

  吳格非被黨驍波那拼死一搏的氣勢嚇的不輕,雙腿也有些發軟。

  刺倒黨驍波的,是范閑帶入提督府的八名監察院密探之一,一直排在最後一位。

  這名密探收回帶血的短刀,對范閑行了一禮,雖然沉默著,但握著刀柄的雙手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在害怕還是在激動。

  范閑微微轉身,望著腳下眼中滿是怨毒之意的黨驍波,平穩說道:「這位叫做青娃……就是那個東海小島上唯一活下來的人,他見過你的真面目。他是人證。你活不下來了。」

  黨驍波絕望了,心想島上被自己梳洗了幾遍,怎麼可能還有活口?

  從江南蘇州直接轉入膠州潛伏的監察院密探青娃再次向范閑行了一禮,眼中微紅,退到了吳知州的身後。

  ***

  范閑轉過身來,冷漠地看著州軍們將那些水師親兵們捆住,輕微地點了點頭,城中的事情算是基本搞定了,可城外的事情呢?

  皇帝陛下派自己來膠州,當然不是要自己殺死那一萬名士兵,自己也沒有這個能力……畢竟自己不是瞎子叔。清洗水師將領階層,而且要保證水師的軍心穩定,這才是重中之重。

  就如同在江南一樣,身為帝王,總是要求穩定重於一切。

  范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先殺常昆,再伏將領,由上至下,才能夠保證對方不會集合起軍隊的力量進行反撲,只是要重新將膠州水師的力量控制在朝廷的手中,在目前為止,還是需要水師的這些將領們出面。

  他望著那些並未參與刺殺自己,噤若寒蟬的將領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些人裡面誰可以信任?還有沒有常昆留下來的親信?雖然監察院在情報方面的工作做的極為細緻,可是涉及到人心,涉及到上萬兵慶國官兵,范閑依然有些犯難。

  「今夜之事,要辛苦諸位將軍了。」范閑誠懇地說道:「朝廷辦案,雖然元兇已伏,但總還有些手續,哪位先來和我說說心裡話?」這些將領們嘴閉得極嚴,看著范閑的目光極為複雜,一是畏懼,二是憤怒,三是無助。

  提督大人死了,党偏將重傷不知生死,常年相處的軍中袍澤都被監察院用藥迷倒,水師親兵被州軍那些小狗崽子綁了起來,這種驟然到來的風雨,讓水師諸將在驚心動魄之餘,也多出了無比的憤恨。

  他們都明白小范大人想做什麼。城外還有一萬兵士,如果沒有自己這些個老骨頭出馬彈壓,如果讓這些水師官兵知道了城中發生的事情,一定會惹出大亂子。

  朝廷肯定不希望膠州出大亂子。

  所以朝廷還是需要自己這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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