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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八


  其實就連此時在提督府裡候命的影子也不瞭解范閑的想法,如果是要暗殺常昆,影子就夠了,何至於讓范閑如此忙碌,甚至有些狼狽。

  其實這一切,只是因為范閑在殺死常昆之前,仍然存著一絲希望,他始終覺得有些古怪,在他的心裡,對於常昆背後的那只手……有著很深的忌憚,一個不知姓名不知實力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推開布莊的門,范閑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夏風拂著他黑色官服的衣角,呼呼作響。

  他的身後,布莊的幾人也幹淨利落地除帽去衫,露出裡面啞然無光的黑色監察院常服,頭上戴著官帽,手上分別捧著幾樣重要東西。

  布莊老闆手裡捧著的是明黃色的一個卷軸,他的徒弟懷中抱著一柄長劍。

  一行八人,就這樣在膠州的夜裡,亮堂堂,熱鬧鬧地出了門,沿著戒備森嚴的長街,或許是勇猛或許是莽撞地往不遠處的提督府走去。

  ***

  除了青樓還在熱鬧著,除了提督府之外的膠州城顯得有些安靜,象范閑一行人這樣奇怪的隊伍,驟然出現在安靜的長街上,馬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這裡離提督府不遠,所以馬上就有隱在暗處的官兵走了出來,將這一隊人攔住,準備問話。

  維持膠州治安的本應是州軍,但由於龐大的水師在側,所以水師官兵在這城中也等若是半個主人,漸漸搶了州軍的位置,這些官兵一向驕橫慣了,今日要負責提督府的防衛,只能幹聽著裡面的歌妓嬌吟,嗅著酒肉之香,自己卻要在大熱夜裡熬著,心情本就不怎麼好,這時出來查驗,自然語氣也不怎麼溫柔。

  「給我站住!你們是什麼人,這大半夜的怎麼還在街上……」

  水師官兵問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長街上那個奇怪隊伍頭前的那位年輕人向著他笑了笑,這位年輕人面相俊美,笑意溫柔,偏生就是這溫柔的笑容裡卻似乎挾著股不容正視的威嚴與壓力。

  領頭的是一個小校官,看著這行人愈發覺著奇怪,夜晚裡穿著一身黑衣服……他下意識裡握緊了刀柄。

  誰知道那奇怪的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他,更是將這十來名官兵手中的武器都當作夏夜裡的樹枝一般對待,面色不變,笑容未褪,悠哉遊哉,就這般直接走了過去。

  小校官怒了,拔刀而出,欲攔在對方身前。

  刀一出則斷,當的一聲脆響,不知道怎麼回事,刀尖就落在了地上。

  范閑身旁那位已經穿上了官服的布衣老闆收回袖中勁刀,取出腰牌一亮,冷聲說道:「監察院辦案,閒人回避。」

  校官大駭,手握斷刀半晌不語,其實監察院與軍方的關係向來良好,監察院也極少會調查軍隊內部的事宜,所以慶國的官兵們對於監察院不怎麼害怕,可是民間傳說畢竟太多,那個院子的恐怖深入人心。

  官也是民,兵也是民,今夜陡然發現有一隊冷酷的監察院密探正在自己身邊走過,並且還將自己的刀砍斷了,那名校官依然止不住的害怕起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監察院的人已經走到了提督府門前的大街上!校官心中一緊,卻來不及去通報府內的同僚,眼珠子轉了幾圈,還沒有拿定主意是馬上去稟報上級,還是出城去通知營帳裡的弟兄們……

  守衛在提督府外的武裝力量當然不僅僅就是這麼一小隊水師官兵,街頭街尾街側,那些負責安全問題的水師官兵都發現了這處的異樣,也馬上認出了這一行黑衣人的真實身份。

  監察院密探!

  沒有人知道監察院的人想做什麼,都是朝廷一屬,水師官兵們自然也不可能馬上拿出刀兵將對方斬成肉醬,更因為知道監察院乃是陛下直屬的特務機構,所有人的心裡都感到有些寒冷,滿眼敵意地盯著范閑一行人。

  ***

  一行監察院官員便在街道兩側數十雙敵視目光的注視下,走到了提督府的正門口。范閑將官帽往上拉了拉,撓了撓有些發癢的髮際,抬頭看了一眼府門口的紅燈籠與上面貼著的畫兒,笑著對門口的水師親兵說道:「監察院奉旨辦案,讓你家大人出來接旨。」

  那六名親兵本來正虎視眈眈著,忽聽著奉旨辦案四字,馬上泄了氣,幾人互視一眼,有人便快速跑入府中去傳話,剩下的人卻是趕緊打開正門,準備迎接天使。

  范閑卻是擔心提督府後方的事兒被人發現了,沒有理會這些規矩,將腳一抬,便跨過了提督府那高高的門檻,直接往裡闖了進去。

  水師的官兵們在後方面面相覷,心想這世上哪有這等囂張的人,就算你是監察院的官員,就算你有聖旨在身,可……你又不是來抄家的,怎麼就敢這般闖進去?

  監察院的人闖進去了,常昆的親兵們自然也不敢怠慢,跟著進去,佔據了各自有利的地形,警惕地盯著范閑一行人,雖沒有想過呆會兒要大打出手,可是總要壓一壓對方的氣勢。

  范閑卻是沒有什麼感覺一樣,快步走到正廳的門口,推門而入,一眼便瞥見先前進府傳話的那名親兵正找不到提督常昆,只好在一位偏將的耳邊說著什麼。

  廳裡絲竹仍在,歌舞昇平,通過大開的那扇門傳到了膠州的夜城之中。

  范閑就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這熱鬧的一幕,知道常昆的死還沒有被人發現,心下稍安,面色愈冷,冷笑說道:「諸位大人好興致啊。」

  ***

  廳內驟然一靜,所有人都被這不速之客驚了一跳。膠州水師中幾個莽撞的將領今日已經喝的高了,猛聽著耳邊的嬌吟之聲趨無,定睛一看懷中嬌娥正帶著絲畏懼看著廳外,不由回頭望去,便發現了那行黑衣人。

  有位將領霍然起身,心想是誰他媽的敢打擾老子喝花酒,便欲破口大駡……幾位膠州的政務官卻是心頭一跳,一眨眼便認出了站在門外那行黑衣人的真實身份——監察院的官服雖然不起眼,但……太打眼!

  坐于末席之上的侯季常只是溫和笑著飲酒,與身邊的妓女輕聲交談,眼睛都沒有往這邊望一望。

  而那邊廂,本準備破口大駡的水師將領卻生生將自己的髒話憋回了肚子裡,滿是不服地看著門口的范閑,暗道晦氣,心想怎麼監察院的這些黑狗突然跑了來。

  坐於主位之側的一位中年人緩緩起身,對著廳門正中含笑說道:「不知幾位院官今夜前來何事?」

  范閑看了此人一眼,便知道這人便是膠州水師裡的重要人物,常昆的左膀右臂之一,以智謀出名的黨驍波。

  范閑身旁的布莊老闆冷漠說道:「監察院辦案,水師提督常昆何在?」

  廳內一陣大嘩,所有的人都證實了自己心中猜想,愈發的緊張起來警懼起來,尤其是膠州水師一方的官員們,更是眼珠子直轉,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此時只好由坐在上方的那位膠州知州出來說話了,這位半百的老傢伙咳了兩聲,自矜說道:「這位大人,今日乃是常提督大壽之日,有何事務,不能明日再說?」

  「本官事忙,請不要說太多廢話。」范閑在廳中掃了一眼。

  膠州知州微怒,心想這廳內至少坐著五六個上三品的大員,你監察院也不能如此放肆,含怒說道:「敢請教大人官職名諱。」

  范閑含笑說道:「本官現任監察院提司,姓范名閑字安之。」

  §卷六 第九章 提督府內一場戲

  毫不令人意外,本來就已經變得安靜無比的提督府內,此時變得更加安靜了,滿座官員瞠目結舌望著門口的范閑,那幾位水師的將領更是下意識裡抿了抿嘴唇,嗅到了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味道,整個場子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安靜與隱藏著的對峙氣氛之中。

  對峙的深處,其實是那些將領們的恐懼,因為天下人都知道范閑的身份,知道監察院是做什麼的。堂堂監察院提司,會奉旨前往邊遠水師之郡查案,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件事情一定不會太小。

  水師將領們掩著眼中的憂慮,悄然互視一眼,都在猜測著……莫不是東海上的事發了。

  而與這些將領官員們不同,那些被呵斥到一旁的歌伎舞伎們卻是雙眼放光,盯著范閑那張俊美的容顏看,一來小范大人這種神仙般的人物不是那麼容易見著,二來其實大家都清楚,這位小范大人如今乃是行內的領軍人物,若得這位大人物看中……日後的日子可就美著……

  只是姑娘們不是蠢貨,感覺著廳內的古怪氣氛,自然知道今天沒有什麼施展美人計的機會。

  將領官員們在稍稍一愣之後,終於醒了過來,那位水師副將党驍波在常提督不在的情況下,隱隱然成為水師一方的代言人,他微微一笑,起身相迎,與膠州知州並排站著,對范閑行了一禮。

  所有的官員將領們都不敢再坐在座位上,有些害怕地站了起來,對范閑行禮請安。

  「見過提司大人。」

  「見過欽差大人。」

  因文武不同,心思不同,水師與膠州知府方面對范閑的稱呼也不一樣。

  「免了。」

  范閑下頜微動,點頭示意,目不斜視,便在官員們的拱衛中往上走著,然後一屁股……坐到了本屬￿水師提督常昆的椅子上!

  他身後那八名監察院官員也跟了過去,站在他的身後,手握刀柄,虎視眈眈地盯著廳內所有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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