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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七


  官員們齊齊松了一口氣,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不過是個和稀泥的朝廷,何必非要弄到你死我活呢?

  眾人心裡也清楚,宮裡清查戶部的力度之所以會弱下來,肯定與靖王爺在宮中的那次大鬧有關。想到此事,大臣們的心裡不免泛起幾絲異樣的滋味。

  范府與靖王府世代交好,這個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從去年秋天開始,兩家之間似乎出現了很多問題,先是范閑與二皇子的戰爭牽涉到了靖王世子李弘成,後來范家小姐又令世人震驚地被北齊國師苦荷收為關門弟子,兩家的聯姻也就此告吹……

  可是靖王入宮?難道兩家的關係已經修復如常?文武百官們歎息著,越發覺得范建此人有些深不可測。

  但是,同一時間內,皇帝發佈了一個頗堪捉摸的人事任命——都察院禦史賀宗緯被升為左都禦史,加入到了清查戶部的隊伍之中。

  賀宗緯此人,當年是與范門四子中侯季常齊名的京都著名才子,因為一直與郭保坤交好,有禮部的關係,為避物議,推遲了入仕的腳步,等到慶曆五年春闈之機,卻又因為家中親人去世,被迫棄考。

  於是這位出名的大才子,竟是一直沒有參加過科考,在人們的心中,確實是個運氣壞到了極點的人物。

  但另一方面,賀宗緯的運氣又極好,當年與郭家交好,認識了太子,在京中聲名鵲起,後來慶曆五年春又「湊巧」牽涉到了前相倒臺的事件之中,最後更是被陛下青眼看中,躍過層層程序,直接恩旨封為都察院禦史。

  其實人們都清楚,這只是賀宗緯此人善於搖擺,站隊站的極好,一時站在太子那邊,一時站在信陽那邊……可是如今竟成了都察院左都禦史!

  如此年輕的人物,竟然做到了這樣的官位上,人們不免有些瞠目結舌,陛下為什麼如此欣賞此人?

  其實這種前例並不是沒有存在過,比如范閑……小范大人比賀宗緯更年輕,做的官更大,手中的權力更大,名聲也更大。

  可問題在於,如今世人皆知小范大人乃是位陰暗中的皇子,而且文武之名舉世聞名,能有如今的地位,並不出奇,可是這賀宗緯又是怎麼回事?

  有些八卦的官員不免暗笑想著,莫不是陛下又發現了一個私生子吧?

  不管官員百姓們怎麼猜測,但總而言之,這位一直隱藏在二皇子的馬車上,長公主的府邸中,都察院的書房內的當年京都才子,終於正式登上了歷史的舞臺,而且在以後的若干年中都會不停地發光發熱。

  年輕,英俊,有才,有位,有陛下的賞識,此時的左都禦史賀宗緯宛若是一輪初升的太陽一般奪人眼目。

  而遠在江南的范閑……只怕就是會吞噬太陽的黑洞。只怕沒有人相信,在去年的時候,范閑曾經用黑拳把這位如今的朝中紅人打成了一顆豬頭。

  這是賀宗緯終生的恥辱,因為他知道,那位遠在江南的小范大人,是從骨子裡瞧不起自己,但如今陛下瞧得起自己,那自己就要為陛下做些事情。

  ***

  令太子殿下焦頭爛額的局面終於得到了緩解,那四十萬兩銀子卻始終還是要想辦法去抹平了。昨天夜裡太后在含光殿裡把自己這個嫡孫痛駡了一番,才告訴他,陛下的心情不好,皇祖母這次能替你擋了下來,不代表以後也能替你擋下來。

  太子有些後悔,其實這兩年范閑入京之後,他一直做的還算不錯,老實,安分,連女人都很少玩了,只是兩年之前的自己確實有些荒唐,留了那麼多尾巴,讓人一抓就是一大把。

  想到此處,他便開始記恨起那個把自己尾巴抓的緊緊的,讓自己尾巴無比疼痛的戶部尚書。

  范家!

  與往年讓自己憤恨無比的二皇子比較起來,太子此時終於確定了,在今後數年內,自己最大的敵人,毫無疑問就是范家,不論是那個老的還是那個小的。

  清查戶部的事情,已經讓東宮與范家短兵相接,而且此次是范家占了上風,不論太子願不願意和平解決此事,以范建的聰慧,自然也知道,如果太子登基之後,范家不會有太多好果子吃。

  太子不是皇帝,對遠在澹州的那位老婦人沒有什麼感情。

  而關於小范,因為當年葉家的事情,這是不共戴天之仇,太子根本不可能奢望范閑會站在自己一邊,甚至根本不奢望對方會在繼大位的問題上不反對自己。

  主要矛盾既然確立了,其餘的矛盾都是次要矛盾,所有過去的不快都是可以隨手揮走的東西。

  所以當自己的親信傳來二皇子邀自己在流晶河上一聚的提議時,太子略一沉忖,便允了此議。

  他冷笑著,知道自己那位二哥也清楚,如果要對付范閑,單靠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椅子只有一把,不管是太子的,還是老二的,大家可以事後再亮明匕首再搶,但在目前,至少要保證,這把椅子不會落到老三的屁股底下。

  在當前的局面下,皇帝的這兩個兒子必須摒棄前嫌,團結起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打倒遠在江南那個變態的野種。

  流晶河上,春濃如女子眼波,漸趨熱烈,似是夏天要來了。

  在一艘花舫之上,太子與二殿下把酒言歡,賞景賞美,似乎這麼些年來,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

  二皇子主動伸出的手,自然要先表態,他首先對清查戶部一事中,刑部尚書顏行書那個不光彩的落井下石表示了歉意。

  當然,不會很明白地說,雖然太子有時候會比較白癡,但大多數時候還算是個聰明人,只需要稍微一點就成了。

  太子也歎息著,說道范閑入京之後,自己對他的壓制也少了一些。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隱隱擔憂和一絲無奈。

  范閑手中的權力太大了,而且站在他身後的那幾個老傢伙也太厲害了,更關鍵的是現在似乎宮裡也有些人在往他那邊倒。

  李承平,小三一直跟在范閑的身邊,父皇這樣安排究竟是什麼意思?

  太子與二皇子同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後還是二皇子緩緩開口,輕聲笑道:「太子殿下,聽說范閑在蘇州開了家抱月樓的分號,裡面有兩個姑娘很是出名,一個是從弘成手上搶過去的小姑娘,另一位卻有些意思,聽說是……大皇兄府上的一個女奴。」

  太子低垂眼簾,咬了咬牙,冷哼說道:「咱們那位大哥,那天在禦書房中,不也是在為范閑說話?看來他還真有些怕北齊來的那位大公主……二哥啊,你和大哥自幼交好,怎麼就沒看出來他是個粑耳朵?」

  二皇子挑眉一笑,呵呵兩聲,沒有繼續說什麼。

  其時河上暖風輕吹,花舫緩游,岸邊柳枝難耐漸熱的天氣,盼著晨間就停了的那場雨重新落下來。

  船窗邊的兩人表情溫柔,其實各懷鬼胎,只是迫不得已卻要坐在一起議事。

  「賀宗緯,會繼續把戶部查下去。」二皇子微笑說道:「請您放心,他有分寸的。」

  太子冷哼了一聲。包括禮部,包括賀宗緯,這些人其實最初都是東宮的近人,可是後來卻都被長公主與二皇子拉了過去,如今賀宗緯已經在朝中站穩了腳步,叫太子如何不恨?

  他冷冷說道:「不要忘了,賀宗緯此人熱中功名,乃是地道的三姓家奴,今時他站在你這一邊,誰知日後他會怎麼站?」

  二皇子出神看著船外的深春之景,歎息說道:「放心吧,他是不會投到范閑那邊的。」

  太子說道:「但以他如今的地位,似乎也沒有必要繼續呆在你的門下……」他嘲笑說道:「歸根結底,這位置是父皇給他的。」

  二皇子微微一怔,知道太子這話說的有味道,卻也懶怠反駁,微笑說道:「他今日不方便來,正是因為你所說的那個原因,既已為朝臣,當然要注意和我們保持距離。」

  「不過,」二皇子轉身看著太子,臉上依然是一片無害的溫柔笑容,心中卻是生出了幾絲厭惡,對於這個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傢伙,如今卻要被迫聯起手來,他的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今日請殿下前來,是有人想見你。」

  太子一愣,皺著眉頭說道:「誰這麼大的架子,居然敢喊本宮來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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