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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五


  范閑依然面色平靜,向右方輕點兩步,真氣自雪山處疾發,自肩胛處迸發出來,就像是彈簧一般將自己的右臂彈了出去,就像是蘇州城外的春時硬柳枝被頑童拉下來,再疾彈而回。

  如此充滿詩情畫意地一彈,右手握著的那把劍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後的那個墨點一般,輕輕灑灑地點了下去。

  恰好點在又一人的咽喉,又殺一人。

  范閑出三劍,殺三人,這……是什麼樣的劍法?

  ***

  如果高達此時在院中,一定會驚呼出聲。如果海棠看見這一幕,一定會知道為什麼最近這些天范閑在練功的時候總是躲著自己。如果正在江南與影子玩狙殺的雲之瀾看見這三劍,一定會傻在當場,心想師傅什麼時候又收了這麼年輕的一個師弟?

  四顧劍。

  四顧劍的四顧劍。

  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的四顧劍。

  將院中醒來的打手盡數刺死,范閑有些滿意地輕振劍鋒,對於今天晚上的試練結果相當滿意。影子刺客刺了他一劍,險些把他刺死,他最後找對方要的補償……似乎已經足以彌補傷害了。

  這世上不是誰有范閑這樣的幸運,可以學到四顧劍真正的精髓。

  四顧劍的關鍵不是劍勢,更不是劍招,而是步法,只有步法才能完全地集中一個人的力量於一把鐵劍之中。

  而范閑更隱隱感覺到,步法甚至都不是最關鍵的一環!

  關鍵是那種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的狠勁兒!一劍出必盡全力,殺意縱橫向前,神不能阻,天不能礙,所謂四顧,其實便是不顧。

  想到此節,范閑默默地搖搖頭,想到懸空廟上影子一身白衣刺出的那一劍,竟似要將太陽的光芒都掩了過去,如果當時面對這一劍的不是自己,說不定影子已經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刺殺於劍下。

  ***

  一把寒劍耀庭院,能死的人都死在這把劍下,只漏了兩個人逃出了後牆,范閑沒有理會,只是背負長劍,靜靜往那間安靜的臥室裡走去。

  後牆外唰唰兩聲,高達收回長刀,看著身邊斷成四截的肉塊,搖了搖頭。

  臥室的門被范閑推開,他看著剛剛從床上醒來,只來及點亮紅燭,卻來不及穿上衣服的那名女子,微笑說道:「袁大家,許久不見。」

  被刑部天下通緝,藏于蘇州的袁夢,緊緊咬著下唇,看著門口那個殺神一般的俊美年輕人,片刻之後,忽然嘶聲喊道:「小范大人……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很幼稚的問題……不過我願意回答你。」范閑緩緩向她走去,平靜說道:「你手上沾了太多無辜女子的鮮血,父親大人有命,做子女的,當然要盡孝道。」

  袁夢幾絡黑髮無力地飄散在額頭,慘慘笑道:「京都的事情,我不過是受人之命……至於刑部通緝我的事情……你應該清楚,你那個弟弟,還有你如今正在教的三殿下,也不怎麼乾淨,你要殺我便殺,卻休想用這種大義凜然的話來噁心我。」

  范閑平平舉起長劍,微笑說道:「認命吧,你是壞人,如果我是好人,或許你還有幾分機會,可惜你也明白,我也是個……壞人。」

  袁夢神經質地咬著下唇,被恐懼籠罩著,忽然開口尖笑道:「哈哈!你想抓住我去對付殿下?告訴你,沒可能!」

  說完這話,她咬碎牙齒,服毒自盡,整個人的身體忽而一僵,倒在了床中紅被之上,砰的一響。

  范閑搖了搖頭,心想自己本來就只想殺了你,一揮手臂,劍尖刺入這位姑娘家的咽喉之中。

  §卷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殺袁驚夢換血

  黑夜裡一陣不吉利的鳥叫響起,雲開月出,樹巔偶見黑影掠出。

  「上山。」范閑與高達回到了馬車上,范閑對鄧子越說道:「安靜一些。」

  鄧子越點點頭,輕揮韁繩,咬著枚子的馬兒拉著車,便繞過了那個死寂一片的庭院,往城後方行去。這庭院的後方是一方山丘,隱在黑暗之中,又有春樹遮隱,在那裡觀察下方,應該沒有人能發現他們這一行人。

  馬車中,范閑沉默地脫下手上那雙手套,手套薄的就像一層肌膚一般,他用手套細細地擦拭了一遍軟劍上的血水,確認劍上不再夾著一絲血腥味道,才將軟劍重新收回腰腹上,緊接著穩定地食指一彈,一些粉末彈上了手套,轟的一聲燃燒了起來。

  高達看了他一眼,從椅下取出一個鐵桶,放到他的面前。范閑將燃燒的手套扔入鐵桶之中,眯眼看著漸漸趨小的火焰,眼瞳裡的火焰也漸漸熄滅。

  沒有過多久時間,馬車就已經駛上了山丘。

  下方那座庭院依然安靜著,裡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昏了過去,自然發不出來什麼聲音。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命案,當然也不會有人來看。

  不知道范閑他此時留在後方山上,是準備看什麼。

  鄧子越輕輕拍撫了一下馬兒的頸背,鑽入了車廂,沉默地坐了下來。

  范閑掀起一角車簾,往下方望去,不知道看了多久,仍然沒有什麼變化。

  「等對方發現這裡的事情,只怕還要很久。」鄧子越看看天時,應該正值中夜,勸范閑道:「不會來的這麼早。」

  范閑笑了笑,知道自己確實有些心急,輕聲與高達說了兩句什麼,便靠在了椅背上閉止養神。

  高達取出一張毛毯蓋在了他的身上。漸漸,有些冰涼的身軀暖和了起來,范閑覺得溫暖之中困意漸襲,就這樣沉沉睡著。

  ***

  不知道睡了多久,范閑睜開了雙眼,嗯了一聲。

  鄧子越掀開簾布,往下方望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人來了。」

  范閑掀開毛毯,將頭放到窗邊,眯著眼往下面望去。只見袁夢一直隱居的宅院外,忽然來了一個人,那人熟門熟路地輕聲敲著門,敲門的節奏明顯隱藏著某種暗號,看來是江南勢力負責與袁夢聯繫的接頭人。

  那人穿著一身單棉衣,面貌尋常,在宅院門口敲了半天,發現沒有人應自己,似乎有些驚訝與緊張,馬上退入了黑暗之中。

  山上往下監視的范閑也不著急,知道這人一定會再回來。

  果不其然,那人並未走遠,只過了一刻功夫,西北角的院牆之上便多了一個人頭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正是那人在窺看院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人壯著膽子跳入了院中,山上的三人再也無法看到那人在院中看見了什麼,只聽著被壓抑的極低的一聲輕呼,應該是那人終於發現了院中的大批屍體與血泊一片的慘景。

  院門馬上被推開了,那人低著頭沖向了黑暗之中,想來是要去向自己的主子們報信。

  ***

  范閑在馬車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這時候才注意天邊已經漸漸泛白,忍不住笑道:「天快亮了,對方如果要遮掩這件事情,就得抓緊些。」

  鄧子越點點頭:「各府上都派人盯著了,今天夜裡誰會收到了這個消息,明天就能有情報匯總。」

  范閑笑著說道:「你們猜,今天來為袁大家處理後事的……究竟有哪些人?」

  鄧子越苦笑道:「蘇州府……肯定是要派人來的。大人,這裡有我盯著就好了,您還是先回府休息吧。」

  范閑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袁夢一死,驚的自然是暗中庇護她的江南官員,夜間殺人,晨間窺視,但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知道袁夢死訊,並且急忙前來處理後事的官員……當然就是在這件事情裡扮演不光彩角色的官員。

  準確來說,江南路裡到底有哪些人是長公主的親信,今天晨間應該能查到少許。

  范閑也是沒有辦法,監察院在江南的人手不足,不可能每個府上都安插致命的釘子,只好用分頭監視的方法,殺袁驚夢的手段,來查上一查。

  ***

  蘇州府知州大人,最近這些天天天忙於在公堂之上聽宋世仁與陳伯常辯論,荒廢了政務不說,心神也有些耗損過大,每一入夜都是沉沉睡去,連最疼愛的三姨太都很少去親熱,所以這天一大早被人從被窩裡喊出來時,他的心情非常憤怒。

  而當他聽到那個消息之後,卻像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底,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間消失無蹤,腦中湧起無比的震驚與深深的擔憂。

  袁夢死了?這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自己怎麼向二殿下和世子還有……長公主交待?

  他一邊著急穿著衣服,一邊命人去傳府上的師爺過來。等師爺過來的時候,知州大人的衣服已經穿好,略帶一絲埋怨說道:「怎麼過來怎麼慢?袁夢死了!」

  但凡師爺們都是這些官老爺的心腹親信,沒有什麼事情會瞞著彼此,這位師爺當然也知道袁夢的事情,苦笑說道:「死便死了,欽差大人既然來了蘇州,那位袁大家還不肯離開,最後還不是死路一條。」

  知州大人皺眉說道:「她的藏地如此隱秘……你的意思是說,是監察院動的手?」

  「除了監察院,江南還有哪股勢力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死袁夢?」師爺分析道:「大人此時斷不可驚慌,反正袁夢已經死了,監察院便不可能捉到我們與她之間的關係……如果您此時反應失措,反而會讓監察院發現大人與此事的關係。」

  師爺的考慮果然足夠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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