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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九


  明青達揮揮手,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這個話題,冷冷一笑說道:「這些年,我明家一直做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就為了填滿那些人的胃口……今次小范大人下江南,說不定也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會,讓我趁機從那些事情裡擺脫出來,從今年起逐漸削薄進京的份額,長公主她們也不好說什麼。只要這次開門,中的標不低於去年的六成就好……不要像崔家一樣,大廈忽傾,說起正經做生意,難道我明家就做不得?」

  明蘭石微微欠身,說道:「父親說的有理。」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舍了往東夷城走私的路子,斬去自家海外的那枝海盜,這一年帳外的銀子,只怕要少掙太多,京裡那些幹股依然要付紅利,這樣一來,至少今年之內,族裡肯定會虧本,還得拿本金往裡面填,如果欽差一直呆在江南,難道自家便要一直往裡面填銀子,就算自家財雄勢大,也禁不住螞蟻搬山……

  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擔心什麼,明青達也不想多作解釋與安慰,因為事實就是這樣,如果明家要與過往割裂而進行自保,那麼這兩年必要的代價是一定要付出的。

  說到內庫開門招標的事情,明蘭石想了想後,輕聲說道:「孩兒這兩天和大家見了見面。」

  這話裡的所謂大家,指的就是江南一帶但凡出名一些、有實力參與到內庫招標一事中的巨商們。

  他繼續稟告道:「相熟的幾家都問過了,嶺南熊家,泉州孫家,都知道眼下的情況,雖然看模樣,他們很是眼饞內庫的行銷權,但目標還是放在崔家留下來的那些份額當中,也向孩兒保證了,不會與我們抬價。」

  明青達點點頭,說道:「這個金飯碗,哪家都想捧一個,不過我們既然打點在前,他們總是不好明著與我們做對,除非他們不想在江南做生意了。」

  說到此時,這位明家的主人才隱隱透露出幾絲江南首富應有的自信與驕傲。

  「關鍵是那幾家私鹽販子。」明青達眉頭微皺說道:「那些鹽販子都是在生死之間撈銀子的狠角色,手頭的閒錢也足夠多,如果他們摻和進招標一事,會有些麻煩,雖然不懼,只是又要多出些銀子,朝廷規定死,四成的定銀……」他搖搖頭說道:「占的太多。怕上半年有些周轉不過來。」

  江南最富的便是所謂皇商與鹽商,兩邊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崔家已倒,誰知道那些鹽販子會不會眼饞內庫的生意,那些鹽商手中資金極為雄厚,而且在朝中也有靠山,明家有些隱隱擔心這個。

  「蘇州城裡這幾家鹽商我都去拜訪過了。」明蘭石想到自己這兩天的所見所聞,有些意外回道:「他們說的極乾脆,說今年是一定不會進內庫之門……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明青達微微一怔,略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自嘲笑道:「看來……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今年在整治內庫出銷渠道,都不敢在第一時間內搶這碗飯吃啊……這是準備看著咱們與欽差如何收場,那些鹽販子看樣子是準備明年再進場了。」

  明蘭石抬起頭,皺眉問道:「那些鹽商們……可不像這麼瞻前顧後的人。」

  「他們的靠山是誰?」明青達冷笑道:「咱們江南路的父母官薛清薛大人……薛清明知道范大人的意思,至少在這頭一年裡會壓制著鹽商,不讓他們進內庫給范大人搗亂,這是薛大人給小范大人,給京中的老范尚書,還有那位院長大人的面子。」

  明蘭石默然無語。

  「也好。」明青達想了想後說道:「被欽差天威鎮著,沒有人進場亂局,咱們也好籌劃,只要將標書拿到,安穩度過這一年就好。」

  「欽差大人……會讓咱們?」明蘭石試探著問著自己的父親。

  明青達說道:「只要一切從明處來,我們何須忌憚欽差大人?做生意這種事情,他總是不如我們的……關於內庫開門招標,價高者得,宮裡要來人,江南路會在旁監看,並不是內庫轉運司能夠一手操作的事情,只要我明家肯出銀子,小范大人總不能硬壓著不給我。」

  「孩兒的意思是說,欽差大人會不會暗中唆使別的家族來故意抬價?這是最簡單的一招,他們不用損失什麼,卻可以讓我們吃一個大虧。」

  明青達很自信地搖頭道:「江南路上敢得罪小范大人的,可能還沒有,但是除了他以外,敢得罪咱們明家的,或許也還沒有,你先前也去問過風聲,有實力一些的家族今年都應該會旁觀才是。」

  「如果是想找個傀儡抬價。」明青達皺眉說道:「投標需明銀,欽差大人沒有這麼多銀子,根本抬不起多少。」

  他面上浮現著淡淡嘲諷之意,說道:「不要被那一箱子十三萬兩白銀晃了眼,如果要用銀子砸人,官員們還是不行的。」

  論起用銀子砸人,這天底下當然是明家砸得最為驚心動魄,氣象萬千,氣吞風雲,一次就拋出四十萬兩紋銀,意圖將范閑砸暈,雖然沒有成功,但這種氣魄,哪裡是京中那些行賄受賄之輩所能接觸到的境界。

  「欽差大人的父親……老范大人,可是咱大慶朝的戶部尚書,手下管著國庫。」明蘭石苦笑著提醒道:「要說起銀子來,他的銀子可比我們明家還要多不少。」

  「范尚書?」明青達微微譏諷說道:「戶部不動則罷,如果欽差為了打壓我明家,而動用了他父親的力量……這事情就有些好玩了,相信我,長公主殿下一直這麼安靜,肯定等的就是那個時候。」

  ***

  明園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明蘭石心頭微微一寒,知道父親大人雖然看似步步退讓,但和京中的貴人們早就議好了對付欽差大人的方法,內庫招標一事的背景,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血光與兇險。

  事涉國庫,尚書,明蘭石不敢再繼續這個不能宣諸於口的話題,沉穩換了話題,稟道:「依往年慣例,太平錢莊那邊的銀子已經備好了,父親叮囑的緊,所以這次又額外多準備了三成的銀子,以免到招標的時候措手不及。」

  內庫招標用的是明標明銀,先不說成交之後高達四成的定金,便是標銀本身就要求事先備好,或是真金白銀,或是朝廷認可的錢莊銀票,都必須在開門那日內送抵專門的會場。

  這是一筆累積到無比恐怖的數目,像明家這種江南首富,也很難馬上拿出這麼多的現銀,畢竟不可能去賣地賣宅,而且還有六成的標銀在中標之後就可以馬上回手,皇商們不想佔用流水,便會從外借調。而像崔明兩家這種大戶,每年投標之時需要的現銀極多,都是經由太平錢莊籌措銀兩,以出產貨物為抵押,已經形成了慣例。

  今年預料到內庫開門會有些麻煩,范閑一定會想辦法讓明家多出些血,所以明家今年讓太平鋪莊準備開出的銀票,多準備了兩成,不要小看這兩成,基數太大,兩成已經是非常恐怖的數目,讓明家多質押出去了不少東西。

  「太平錢莊是信的過的。」明青達沉聲說道:「老關係了,而且畢竟是東夷城的產業,那些夷人總要靠咱們供貨。」

  「是。」明蘭石輕聲應道:「而且咱們也不是平白調銀子。如今江南一地總有些白眼人,想瞧咱們明家的笑話,這次如果能中了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耳光,同時也是讓欽差大人明白,能夠代理內庫這麼大筆生意的家族,還是只有咱們家。」

  明青達讚賞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就是這個意思。所以這標我們必須接下來,朝廷的制度需要這麼大筆銀子壓在轉運司,本意是想剔除那些實力不夠的商人,同樣,也是為我明家掃了不少對手。天下能調出這麼多銀子來的人,已經倒了一家,那還有誰呢?除非欽差大人想眼看著明年內庫的貨沒人能接手……不然就只有給我,我們要確保的,一是價錢問題,不要高的太離譜,二是捆綁問題,京裡會來壓力,壓著轉運司依往年規矩,十六項分成四份兒,六八一一,我們……還是……只要那個八。」

  一半的份額,明家主人還說是「只要」,話語間的信心展露無疑。

  明蘭石心悅誠服,看似很緊張的局面,在父親對朝廷制度的分析下,便變得極為容易了,想要中大標,在朝廷那種荒唐制度的規定下,似乎也只有自己家有這個能力。

  「海上的事情已經妥了。」明家主人最後緩緩說道:「你讓家中的那位也閉嘴吧。」

  明蘭石聽著海上的事情妥了,不由感到渾身上下放鬆了下來,那是明家最大的把柄,只要被清除乾淨後,依明家在江南路本地的平穩行事,范閑應該抓不住什麼對付自己的理由,但聽著父親最後那句話,明家少爺的心裡依然止不住一寒。

  他不知道父親是怎樣辦妥海上的事情,那些盤踞在島上的海盜又是如何被滅了口,關於明家的助力,肯定有一部分是來自軍方,但是父親口風極嚴,所以就連他這個明家少爺都不知道,京裡這次究竟動用的是哪方面的軍隊。

  海上的事情由父親出面解決,家中的事情,卻只有自己解決,明蘭石的臉上閃過一抹狠色。

  ***

  入夜。

  明家少爺在蘇州城裡的一處偏僻金屋內,他躺在床上,雙眼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懷中一位未著寸縷的女子像小貓一樣乖巧地伏著,纖細的手指頭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畫著圈。

  這女子是明蘭石的第三房小妾,因為身份特殊,所以一直養在明園之外。

  「蘭石。」這名小妾吐氣微熱,喘息著說道:「我還要。」

  男人在事後最厭惡聽到這句話,明蘭石冷笑道:「還要什麼?不知道知足嗎?」

  這名小妾忽而臉色一變,咬牙說道:「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欽差大人查的緊,海上不敢出船,你覺得我們兄妹二人沒什麼用處了?」

  明蘭石微笑著回過身來,輕聲說道:「小乖乖,這幾年你給我明家掙了這麼多銀子,怎麼會沒用處呢?」

  話語一落,他的手便重重地拍到了小妾的雪臀之上,震起白浪起伏,嬌嗔連連。

  小妾媚眼如絲,滿懷期待。

  明蘭石滿臉微笑,一掌砍在了她的後頸處,看著小妾嚶嚀一聲昏了過去,然後用自己的雙手穩定而無情地扼住了那道自己親吻過無數遍的雪白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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