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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


  當然,他的面前已經躺著三個「江湖好漢」,好漢們正抱頭捧腹,慘呼不止,在那兒裝委屈。

  果然不出范閑所料,那些牛氣烘烘的江湖人上樓之後,一眼就瞧中了范閑他們坐的這個隔間。這個隔間本來就是樓上樓最好的兩個位置之一,另外一個被明少東家留下來,準備招呼武林大會的主持方,那些江湖人不敢與官府並海棠姑娘爭地盤,但看著這個隔間卻開始流口水,嚷嚷著要裡面的人趕緊騰地方。

  明家少東其時還沒有上樓,掌櫃與夥計們哪敢得罪這些拿刀的江湖人,只得在一旁說著好話。

  高達是何等身份的人?陛下親隨虎衛首領之一,若這些年放在江湖上只怕早就開山立派了。對於這等毫無道理的要求,提司大人嗤之以鼻的橋段,根本不會糾纏什麼,只等著那幾名江湖人上前一動,他長刀不出鞘,便敲了過去。

  然後,地上便多了幾個慘呼連連的傢伙。

  ***

  樓間盡是今日參加武林大會的人士,在江湖上都是橫慣了,今日卻驟見了一個比自己更橫的人,同仇敵愾,齊刷刷地圍了上來,望著高達的目光很是不善。

  這事兒怪范閑,經由這大半年的「朝夕相處」,高達在一身橫殺功夫之外,更是沾染了范提司太多的陰狠之氣,身處民間,高達並不想動重手,所以用的是范閑的小手段,解決戰鬥倒是挺快,但那種陰狠味道,卻是讓四周旁觀的人群感覺到十分不舒服。

  那名龍虎山的劍客皺眉說道:「這位先生,雖說是這幾位朋友言語無禮在先,提的要求確實也有些過分,不過您驟下陰手,未免也過了些吧。」

  高達沉著臉,根本懶得理他。龍虎山的劍客看他出手,便知道對方的實力只怕比自己山上閉關的師傅還要高些,所以敬稱為先生,而沒有將他當成一般護衛,此時看高達依然一張死人臉,劍客雖然有些警懼于隔間中人的身份,卻依然怒氣漸起。

  ***

  而就在這個時候,海棠姑娘在眾人地簇擁之下上了頂樓,看著與眾人對峙的高達,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自自然然地走到了眾人之間。

  此時樓內所有人都在警懼之余猜測著高達的身份,卻沒有一個人曾經在江湖上見過這樣一位使刀的高手,不免有些疑惑。而海棠,卻在北齊上京城裡見過高達多次,早就一眼認出了對方。

  明少東見場間亂成一團,趕緊上來打圓場,又趕緊指揮人騰出別的廂房,安排夥計們扶著「板上好漢」們去休息。

  明家在江南財雄勢大,哪一方的好漢也要賣明少東一個面子,而且他們也瞧出高達的修為實在驚人,那隔間裡的人只怕更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群漸漸散了,只是嘴裡依然不停咕噥著。

  將這一切安排妥當了,明少東才略帶歉意地與高達說了兩句,又極溫和禮貌地請海棠與那位官員還有其他人,進入早已留好的另一處雅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海棠姑娘一手提著花籃,兩眼似笑非笑地看著高達,也不轉身,只輕聲說道:「謝謝明公子好意,不過海棠今日遇著故人,少不得要去叨擾他一頓。」

  眾人一驚,再看高達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心想這名護衛身手如此可怕,裡面的人身份一定了不得,而且還是海棠姑娘的故人?

  ***

  都是聰明人,江南路官員咳了兩聲,與海棠說了兩句什麼後,趕緊拉著眾人離開。開玩笑,萬一裡面真是那位小爺,人現在正在江南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遊戲,自己又不是知府這等夠檔次拍馬屁的官員,要是貿貿然戳穿了,以後在官場上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眾人討好地向高達投以笑容,便趕緊風一般地離開,只有那位明少東面露愕然,苦笑著搖了搖頭。

  ***

  隔間廂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海棠提著花籃走了進去,光線為之一亮。

  范閑端著個酒杯,看著不請而入的姑娘家,半晌後憋出兩個字:「來了?」

  海棠點點頭,對著房內四周張著大嘴好奇的人們微笑致意,很自然地走到他的身邊坐下,回道:「來了。」

  范閑將酒杯放下,痛心疾首道:「專門讓高達出去,就是怕你進來,泄了本官的行蹤……難道你就沒看見他向你使眼色?」

  高達站在門口,很無辜地望著樓外湖光山色。

  海棠取下頭上花布巾,沒好氣說道:「堂堂八品高手看門,傻子才會猜不到裡面坐的是誰。」

  范閑輕浮地恥笑一聲,說道:「江南臥虎藏龍,又沒有人認識高達,我的船還在江上走著,誰會猜到我已經到了杭州?」

  海棠看著他的雙眼,半晌後無奈說道:「這麼愚蠢的自信,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莫非這就是你以往說過的精神勝利法?」

  范閑反駁道:「但只要你不進這間屋,他們也只有猜著,哪裡能證明我是誰?」

  海棠微煩說道:「我就不喜歡你這種鬼鬼祟祟的模樣,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做的事情,非要轉幾個彎,抹些黑糊糊的顏色,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證明你是個陰謀家一般。」

  范閑大怒說道:「我本來就是陰謀家,你能比我好哪兒去?先前樓下那個北齊人還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想找個機會挑遍江南群雄,你好一戰立威,光彩奪目?幸虧今天沒讓你如願,不然我大慶的臉面就被你一人削光了。」

  海棠恥笑道:「你要是心裡不舒服,剛才就應該跳下去和我打一架。」

  「我才沒那個閑功夫!高達守在門口,那是因為那位明少東不是傻子,他肯定會找人來試探隔間裡坐的是誰……我敢拿腦袋打賭,那些來惹事兒的江湖漢子,都是他明少東安排的,我讓高達出去,就是想讓他震懾一下所謂江湖中人,讓明家少來這些下作試探。你倒好,一出面就攪了所有安排,弄得我想借機發飆都沒有發成。」

  范閑惱火說道:「這裡是慶國,你總得聽聽我的。」

  海棠兩眼望樓頂,說道:「我什麼時候聽過你安排?」

  從海棠一進屋,兩個人便開始爭鋒相對地吵了起來,竟是寸步不讓,明明是范閑做事顛三倒四,他偏振振有辭,明明是海棠故意揭他老底,卻偏說是看不慣他行事風格,兩個人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但聲音還是壓的極低,就像是一連串悶炮般。

  房內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古怪了起來,卻是死死地閉著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看著眼前這精彩一幕,心想江湖傳言果然不假,以范提司的水晶心肝,伶牙俐齒,權勢實力,敢和他這麼說話的人還真沒幾個,能從氣勢上將范提司壓的死死的,還真只有這一位北方來的姑娘,這兩個人之間要沒有問題,就算把瞎子打死了也不信。

  三皇子離爭吵之中的二人最近,小臉蛋一時望著范閑,一時轉向海棠,就像坐在第一排看網球的觀眾一般。他的表情十分精彩,心想這等場景十分少見,一定要牢牢記住,回京後好和晨姐姐與父皇說去。

  終究還是史闡立有些心疼門師,小心翼翼插了句嘴:「大人,海棠姑娘,現在還是想想怎麼走吧……呆會兒只怕杭州知州、杭州將軍、江南織造,那些大人們都要趕過來迎接,學生已經看見有好幾人出了樓。」

  范閑一拍大腿,恨恨地盯了海棠兩眼:「趕緊走,不然還度個屁的假。」

  海棠卻安坐如山,很直接說道:「我餓了。」

  三皇子在一旁湊趣道:「那趕緊喊小二重新上些菜。」

  范閑瞪了他一眼。

  海棠呵呵笑著說道:「謝三殿下。」

  ***

  過午不久,西湖對岸的一處莊園裡便熱鬧了起來,當然熱鬧只是局限在院內,外面看著還是如以往一般冷清。這座莊園裝修華美而不膩,依山臨湖,實在是絕妙所在,單是這麼一個園子,只怕便要值十幾萬兩銀子。

  莊園的主人姓彭,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往年也只是夏天發時候,才會有些人過來消夏度暑。

  今天來到這處莊園的,正是范閑一行人。這處莊園乃是前任宰相林若甫,用自己門生彭大人一名遠親的名義買下的,范閑下江南,來了杭州,當然就住在老丈人的產業裡面。

  園子裡的管家早就得了消息,已經安排妥當了一切。范閑這時候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品著龍井,享受著杭州大富豪的生活,斜乜著眼瞧著正與三皇子輕聲說著什麼的海棠,不免有些惱火。

  這一行人當然沒有在樓上樓裡繼續呆下去,海棠也沒有重新點幾盤名菜,范閑為了躲避正在路上趕過來的杭州官員們,拉著屬下們落荒而逃。

  車隊假意進城,一路上將監察院四處駐杭巡察司的所有人員都動用了,甚至還動用了六處為了殺手準備的兩間布莊,這一行人才算是重新消失在了城中的人海裡,又悄無聲息地繞了回來,進入了西湖旁邊的莊園。

  范閑很心疼院裡的屬下。

  海棠看了他一眼,納悶說道:「你這到底是在躲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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