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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


  靖王爺道:「你知道……應該吃哪個?」由不得他不謹慎,畢竟御醫們不是全然的蠢貨,說的話也有些道理,如果藥丸吃錯了,鬼知道會有什麼效果,說不定此時奄奄一息的范閑,就會直接嗝屁!

  范若若點點頭,很鎮定地從木盒中取出一個淡黃色的藥丸,藥丸發著一股極辛辣的味道。

  她將藥丸遞到嫂子的手中,兩位姑娘都是冰雪聰明之人,林婉兒手掌一顫之後,問也不用多問一句,直接送到嘴裡開始快速咀嚼了起來,又接過太監遞來的溫清水,飲了一口,讓嘴裡的藥化的更稀一些。

  在一旁好奇緊張圍觀著的御醫們,知道這兩位膽大的姑娘家是準備灌藥了,反正自己也無法阻止,便有一位趕緊上前,用專用的木制工具撬開范閑的牙齒。

  林婉兒低頭,喂了過去。

  一直默然看著的靖王,忽然伸了一隻手掌過去,在范閑的胸口拍了一下,然後往下一順。

  然後,眾人開始緊張地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范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睜了開來,只是眼神有些無力。

  ***

  「范大人醒啦!」

  早有知趣的太監高喊著,出宮去給皇帝陛下報信,殿內殿外頓時熱鬧了起來。

  范閑受傷之後真正醒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一定有很多人會失望吧。」

  然後他看著身邊緊張、興奮、餘悲猶存的那幾張熟悉的臉龐,輕輕說道:「枕頭。」

  婉兒握著拳頭,雙唇緊閉,似乎緊張地說不出話來了。拿了個枕頭墊在了他的後頸處,知道相公是要看自己胸口的傷勢,所以又去墊了一個,讓他的頭能更高一些。

  若若已經移了支亮亮的燭臺過來,將他受傷後淒慘的胸膛照的極亮。

  范閑閉著雙眼,先讓那股辛辣的藥力在體內漸漸散開,提升了一下自己已經枯萎到了極點的精力,這才緩緩睜開雙眼,朝著自己的胸口望去。

  傷口不深,而且位置有些偏下,看著是胸口,實際上應該是在胃部的上端,御醫們對外部傷勢的處置極好,范閑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但他知道胃上應該也被刺破了個口子,還在緩緩地流著血,自己的真氣已經完全散體,根本不可能靠真氣來自療……如果任由體內出血繼續,自己估計熬不過今天晚上。以這個世界的醫學水平,對於內臟的受傷,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這怪不得御醫。

  「抹了。」他的精力讓他只能很簡短地發佈命令。

  范若若想都不想,直接取過煮過的粗布,將哥哥胸膛上的那些藥粉全部抹掉,惹得旁觀的御醫們一陣驚呼。

  毫不意外,胸口處的那個傷口,又開始滲出血來。

  「針。」范閑輕輕吐出一個字,勉強能動的手,反手握住了正渾身發抖的妻子冰冷的手。

  若若取出幾枚長針。范閑的眼珠子向旁微轉,看著一旁的靖王爺說道:「天突,期門,俞府,關元,入針兩分。」

  下針是需要真氣加持的,而此時身旁……似乎只有靖王爺有這個本事。范閑醒來之後猜的清清楚楚,先前送藥入腹的那一掌,不知道夾著練了多少年的雄渾真氣。靖王爺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自己也要當大夫,依言接過細細的長針,有些緊張地依次紮在范閑所指的穴道上。

  針入體膚,血勢頓止,四周的御醫滿臉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

  「三處。」范閑委頓無力地對靖王爺說了句。

  靖王馬上明白了,監察院三處最擅長制毒,自己與陛下關心則亂,竟是忘了讓他們入宮替范閑解毒,於是趕緊出殿而去,讓人去傳監察院三處主辦及一應人員入宮,救病治人。

  沒料到三處的人早就已經在皇宮之外等著了,三處頭目更是請了好幾次旨,要入宮去救范閑,只是今晚宮中亂成一團,禁軍統領有幾人被監察院傳去問話,竟是沒有人敢去請示陛下,自然也就沒有誰敢讓他們入宮。

  此時靖王代陛下傳旨,監察院的人終於松了一口氣,直接入了宮門,趕到了廣信宮裡。三處的人帶了一大堆東西,釘釘當當的好像是金屬物,躺在床上的范閑聽著這聲音,卻像是聽著玉旨綸音一般動聽。

  三處頭目是費介師兄的弟子,就是范閑的師兄,在監察院裡與范閑向來相處的極為相得,此時看著師弟淒慘無比地躺在床上,臉一下子就陰沉了起來,他走到范閑身邊,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包括御醫在內的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他。

  過了一會兒,三處頭目點點頭,望著范閑說道:「師弟的藥丸已經極好……不過,這毒是東夷城一脈的,試試院裡備著的這枚。」

  范閑心頭微動,依言服下藥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精神頓時好了些。

  天下所謂三大用毒宗師,費介為其一,肖恩為其二,還有一位卻是東夷城的怪人。在這三個人當中,費介涉獵最廣,本事無疑最強,但是用毒宗師,所選擇材料及制毒布毒風格都有強烈的不同,像肖恩就偏重於動物油脂與腺體分泌,費介偏重於植物樹漿,這也影響了范閑。偏生那個刺客匕首上喂的毒,卻是東夷城那派的硝石礦毒派,兩派風格不通,想解起毒來,十分麻煩,院裡怎麼可能有常備的解毒藥?

  所以范閑清楚,這藥丸一定是有人借著師兄的名義,送入宮中替自己解毒,只是常年陶醉於毒藥學研究,從而顯得有些一根筋的師兄,卻很明顯沒有想到這點。

  毒素漸褪,剩下的便是體內臟腑上的傷勢。看著監察院的解毒本領,御醫們終於有些佩服了,但還是很好奇,這位范提司和三處準備怎麼處理體內的傷口。

  「師弟,你以前讓處裡準備的那套工具,我都帶來了,怎麼用?」三處頭目自己似乎也不清楚那些東西的功能。

  范閑看著自己胸口下方的那個血口子,喘息著說道:「我需要一個膽子特別大的人……還需要一個手特別穩的人。」

  三處頭目常年與毒物死人打交道,開膛剖肚的場面不知道看了多少年,膽子自然是足夠大的,至於手特別穩的人?三處裡面這些官吏,似乎都足以應付。

  但……范若若卻倔強地站到了床前,說道:「我來。」

  §卷五 第五十五章 燭光下的手術

  躺在床上滿臉憔悴的范閑,第一時間內就表示了堅決的反對,第一是他自己對於縫合技術都沒有太大的信心,第二,他根本捨不得一向潔淨柔弱的妹妹看到自己血糊糊的胸腹內部,更何況呆會兒還要親手去摸……

  「婉兒,你也出去。」范閑用有些發幹的聲音說道:「帶妹妹出去。」

  婉兒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若若堅持說道:「我的手是最穩的。」

  聽到范家小姐這樣有信心地說話,包括三處頭目在內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范閑看了她一眼,看著姑娘家往日平淡的眸子裡漸漸升騰起的自信,心頭微動。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麼,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微笑:「呆會兒會很噁心的,而且你是我的親人,按理講,我不應該選擇你……不過既然你堅持,那你就留下來吧。」

  說了一長串話,他的精神又有些委頓,不等他開口說話,身旁的婉兒已經……又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場間一陣沉默,燭火耀著范閑的臉頰,有些明暗交錯,他勉強笑著說道:「那諸位還等什麼呢?只是個小手術而已。」

  三處拿來的那幾個箱子確實是依范閑的建議做的,不過真正的原創者卻是費介,而費介又是從哪裡學會這一套?除了范閑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而此時,他卻要做自己手術的醫學總監了。隨著他有些斷續的話語,留在廣信宮裡的所有人開始忙碌地動了起來。

  皇宮多奢華,燭臺是足夠多的,又想了些法子,讓這些燭光集中到了平床之上,照亮了范閑袒露在床單外的胸腹。

  小太監們急著燒開水,煮器械,讓宮中眾人淨手,而若若則側著身子,小心而認真地聽哥哥講呆會兒的注意事項與操作手法,三處頭目毫無疑問,是一位現成最好的麻醉師,那些小太監們,就成了手腳利落的護士。

  而那些看著眾人忙碌,卻不知道大家在做什麼,傻呆一旁的御醫眾,卻似乎變成了那個世界裡旁觀手術的醫學院三年級學生。

  「反正不是婦科檢查。」范閑心裡這般想著,也就消了將這些御醫趕出門去的念頭,至於什麼殺菌消毒——免了吧,咱皇宮家也沒有這條件啊。

  釘的一聲金屬撞擊脆響,回蕩在廣信宮安靜的宮殿裡,范若若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示意哥哥自己準備好了。

  林婉兒回頭擔心地看了小姑子一眼,又取了張雪白的軟棉巾擦去范閑額頭的汗。

  范閑困難地笑了起來:「夫人,你應該去擦醫生額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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