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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


  「去一石居吃飯吧。」婉兒坐的有些悶了,出主意道:「在三樓清個安靜的包廂出來,沒有人會看到咱們的。還可以看看風景。」

  說來也巧,這時候馬車剛剛經過一石居的樓下。范閑從車窗裡望出去,忽然想到自己從澹州來到京都後,第一次逛街,就是和妹妹弟弟,在一石居吃的飯。當時說了些什麼已經忘了,好像是和風骨有關,不過倒還記得打了郭保坤一黑拳,還在樓底下那位親切的中年婦人手中買了一本盜版的石頭記。

  郭家已經被自己整倒了,那位禮部尚書郭攸之因為春闈的案子被絞死在天牢之中,只是此案並未株連,所以不知道那位郭保坤公子流露到了何處。

  他沒有回答婉兒的話,反略有些遺憾說道:「一石居……樓下,怎麼沒了賣書的小販?」

  范若若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哥哥開澹泊書局後,思轍去找了些人,所以官府就查的嚴了些……京都裡賣書的販子少了許多。」

  范閑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當初弟弟曾經說過,要黑白齊出,斷了那些賣盜版人的生意,想到此節,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如今正在北上的范思轍,下意識開口說道:「思轍下月初應該能到上京。」

  馬車裡一下子安靜了起來,婉兒和若若互視一眼,半晌後才輕聲說道:「北邊挺冷的,也不知道衣服帶夠了沒有。」

  范閑低下頭微微一笑,說道:「別操心這件事情……他都十四了,會照顧自己的。」話雖如此說著,心裡怎麼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范閑對二皇子那邊是惡感更增,再瞧著那家一石居也是格外不順眼,冷冷說道:「崔家的產業,是給老二送銀子的,我不去照顧他家生意。」

  婉兒此時不好說什麼,畢竟二皇子與她也一起在宮中呆了近十年的時間,總是有些感情,雖然相公與表哥之間的爭鬥,她很理智地選擇了沉默和對范閑暗中的支持,但總不好口出惡語。此時看著氣氛有些壓抑,她嘿嘿一笑說道:「既然不支持他的產業,那得支持咱自家的產業……要不然……」

  她眼珠子一轉,調笑說道:「咱們去抱月樓吧。」

  ***

  帶著老婆妹妹去逛青樓?范閑險些沒被這個提議嚇死,咳了兩聲,正色說道:「抱月樓可不是我的產業,那是史闡立的。」

  婉兒白了他一眼,說道:「誰不知道那是個障眼法,你開青樓就開去,我又沒有說什麼。」

  若若在一旁偏著頭忍著笑。

  范閑眉頭一挑,笑著說道:「怎麼是我開青樓,你明知道我是為弟弟擦屁股。」

  婉兒不依道:「總之是自家的生意,你不是說那裡的菜做的是京中一絕嗎?我們又不去找姑娘,只是吃吃菜怕什麼?而且自家生意,又不用擔心你裝病出來瞎逛的消息被別人知道。」

  范閑斷然拒絕:「你要吃,我讓樓裡的大廚做了送到府裡來,一個姑娘家家的,在青樓坐著,那像什麼話?」

  婉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說道:「菜做好了再送來,都要冷了。」

  范閑沒好氣道:「那把廚子喊家來總成了吧?」

  婉兒見他堅持,不由歎口氣,萬分可惜道:「倒是真的想去抱月樓坐坐,看看小叔子整的青樓是什麼模樣。」她眨著大眼睛說道:「說真的,我對於這種地方還真是挺好奇。」

  一直沉默著的若若忽然開口說道:「逛逛就逛逛去……」她看著范閑準備說話,搶先堵道:「姑娘家在青樓坐著不像話,難道你們大老爺們坐著就像話了?」

  她微笑著撐頜于窗樓之上:「再者聽哥哥說,你讓那位桑姑娘主持抱月樓的生意,我已經大半年沒有聽桑姑娘唱過曲子了,不去抱月樓,能去哪裡聽?」

  婉兒見小姑子贊同自己的意見,膽氣大增,腆著臉求范閑道:「你知道我喜歡聽桑文唱曲的,這大半年不見人,如今才知道是被可惡的小叔子搶到了抱月樓去,你就帶我們去吧。」

  若若接著說道:「男人逛得,憑甚我們就逛不得?」

  范閑一時語塞,留意打量了妹妹幾眼,發現這丫頭現在似乎是越來越犀利大膽了,而且思維想法和這世上的其她女子果然不同,就看先前的對話,她就明顯比婉兒要顯得正大光明、有理有力女權的多。當然,這首先怪自己對她從小的教育,不過總覺得丫頭所表露出來的非凡氣質,還來自於別的地方。

  他苦笑一聲說道:「其實看看倒真無防,你們知道,我也是個最愛驚世駭俗的傢伙,不過……最近京裡不安分,我不想讓那些言官有太多可以說的。」

  一聽他擺出正事兒來,婉兒和若若都很懂事地住了嘴。

  范閑扭頭往車外望去,卻是一怔,發現前方不遠處,就是那座貴氣十足中夾著清媚氣的抱月樓前樓,不由笑駡著趕車的藤子京:「你還真拉到這兒來了?只知道哄自己的女主子,就不知道順順我的意思,你還想不想去東海郡做官去?要知道你家的已經跟我說了好幾次。」

  藤子京呵呵地憨厚一笑,沒有說什麼,反是婉兒和若若捂著嘴巴笑了起來。

  ***

  范府馬車到了抱月樓,雖然不知道車裡坐的是范閑,但抱月樓那些精明的知客敢不恭敬?就連在三樓房間裡將養自己在京都府棍傷的石清兒……都一瘸一拐地下來侍候著,待瞧見車裡竟然是傳說中重病在身的范提司,石清兒不由唬了一跳。

  能看見傳說中的年輕老鴇,車中兩位身份尊貴的小姐有些滿意,不過令她們失望的是,桑文竟然不在樓中,說是被哪家府上請去唱曲了。

  少了這個藉口,范閑當然不會允許她們去抱月樓瘋鬧,但心裡也有些納悶,如今的桑文已是自由身,更是暗中入了監察院,根本不需要看京都別的王公貴族臉色,怎麼還會去別人府上唱曲呢?誰家府邸能有這麼大面子?

  馬車駛離抱月樓,看著有些鬱鬱失望的兩位姑娘家,范閑笑著安慰道:「既是出來玩的,得開心些……抱月樓也不是京都最奢華的地方,這裡的廚子做的菜也不是最好吃的。」

  話還沒有說完,婉兒搶先說道:「休想騙我們,這抱月樓的名聲如今可是真響,要說這家還不成……除非你說是宮裡。」她嘻嘻笑著說道:「我倒不介意進宮去瞧瞧那幾位娘娘,反正也有些天不見了……不過相公你,難道不怕陛下在宮裡看見裝病的你後,龍顏大怒?」

  范閑笑著擰了擰她的鼻尖:「別咒我……我帶你們去個地方,那絕對比宮裡還要舒服,做出來的菜,連禦廚都比不上。」

  二位姑娘好生驚異,心想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怎麼可能還有地方比皇宮更奢華?就算那些鹽商皇商們有這種實力,可是也沒有這種違制的膽子啊。

  ***

  馬車駛出了京都南門,到了郊外後行人變得稀少了起來,那些在暗中保護范閑的啟年小組密探與范府的侍衛,不得不尷尬地現出了身形,有些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然後老大不自在地跟在了那輛馬車的後方不遠處,隨著馬車向著京郊一處清靜的小山處行去。

  離山愈近,山路卻不見狹窄,依然保持著慶國一級官道的制式,只是道旁山林更幽,美景撲面而來,黃色秋草之中夾雜著未凋的野花,白皮青枝淡疏葉的樹林分佈在草地之後,無數片層次感極豐富的色彩,像被畫匠塗抹一般,很自然地在四周山林間散開,美麗至極。

  林婉兒與范若若不由歎息著,這裡的風景果然極佳,只是怎麼平常卻沒有聽人提起?就連往年的郊遊踏青似乎也沒有來過這裡。按理講,這種好地方,早就應該被宮裡或者是哪位權高位重的大臣奪了來修別宅了,為什麼自己卻不知道是誰家的?不過看那山道的寬窄,就能猜到呆會兒要去的府邸,一定是位很了不得的人物所住。

  只是見范閑依然故弄玄虛,二女都有些不愉快,所以閉嘴不與他說話,只是欣賞著四周景致。

  山道漸盡,馬車轉過一片林子,一座占地極廣的莊園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就像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驟然間撥去法術的雲霧,出現在凡人的眼前。莊園的建築都不高大,但分佈地極為合適,與園中的矮木青石相雜,暗合自然之理,雖不浮華,但那些簷角門扣的細節,卻明顯地透露著清貴之氣。

  「比皇宮怎麼樣?」范閑笑著問道。

  林婉兒閉上了吃驚的嘴,恥笑道:「……各有千秋……不過又不是咱家的莊子,你得意什麼?」

  范閑揮揮手,說道:「此間主人倒是說過,將來要給我,只不過我卻嫌這裡有一般不好,不想搬過來。」

  此時連若若都吃了驚,訝異說道:「這還有什麼不好的?」

  「女人太多。」范閑正色說道:「這莊子裡不知道藏著多少絕色美人。」

  ***

  不理會身邊兩位姑娘的驚愕,馬車在范閑的指揮下停了下來,他在二女的注視下下了車,取出腰間那塊提司的牌子,很突兀地伸到旁邊的草叢之中。

  草叢裡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個人來,那人穿著很尋常的衣服,就像是山中常見的樵夫,這樵夫仔細驗過腰牌,又盯著范閑看了半天,才萬分不好意思說道:「大人,這是死規矩,請您見諒。」

  「我又沒怪你。」范閑笑著說道:「車裡是我媳婦兒和妹妹。」

  那樵夫不敢應什麼,恭恭敬敬地退了回去,另覓了一個不起眼的潛伏地點。

  馬車重新開動,沿著山道往莊園去,一路上無比安靜。但此時馬車裡的兩位姑娘猜也能猜到,這條路一定不比皇宮的戒備差,甚至可以說是步步殺機,就算是一支小型軍隊想攻進來,只怕都會慘敗而歸。

  當然,這兩位姑娘冰雪聰明,此時也終於猜到了這座山莊的主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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