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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〇


  「范閑!」

  謝必安第三次狂亂憤怒而又無可奈何地咒喊著范閑的名字,知道自己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強行運起體內真氣,一劍擊出,直攻范閑的咽喉,毒辣至極,而他整個身體已經飄了起來,準備掠上民宅簷上,逃離這個身具高強實力,卻依然陰險無比的另類高手身邊。

  但范閑怎麼會讓他逃?

  一道灰影閃過,范閑已經在半空之中纏住了謝必安的身形,右臂疾伸,直接砍在了對方的腳踝上,這一記掌刀,乃是用大劈棺做的小手段,雖然攻擊的是敵人最不在意的邊角處,卻給對方帶來了極大的損害。

  謝必安悶哼一聲,只覺腳踝處像是碎了,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迅疾染遍了他半個身體,讓他逃離的速度緩了一緩。

  也就是這一緩,范閑沉默著出手,在片刻時間之內,向謝必安不知道攻了多少次,二人重新站立在微有積雨的街面之上,化作了兩道看不清的影子,一道是灰色,一道是黑色,糾纏在了一起。

  啪啪啪啪一連串悶響,謝必安身上也不知道挨了范閑多少記拳腳。雖然范閑下手太快,所以真氣未能盡發,謝必安仗著自己數十年的修為硬抗住了,但是劍尖如風,竟是連范閑的身體邊都挨不到一下,這個事實讓謝必安開始絕望了起來。

  對方的身法怎麼這麼快!

  謝必安尖叫一聲,疾抖手腕,劍勢俱發,化作一蓬銀雨護住自己全身,終於將范閑逼退了數步。

  釘的一聲,他顫抖的右手拄劍於地,劍尖刺在積水之中,微微顫著,帶著那層水面也多了幾絲詭異的紋路。

  看著不遠處面色平靜的范閑,謝必安感覺身體內一陣痛楚,經脈裡似乎有無數的小刀子在割著自己。他知道這是范閑先前的攻勢,已經完全損傷了自己的內腑,而他中的毒也漸漸發了,右腿也快要站立不穩。面對著一臉平靜的敵人,謝必安已經喪失了出手的信心。

  「九……」謝必安知道自己就算不輕敵,也根本不是范閑的對手,此時他對於范閑的實力評斷已經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想法,微一動念,他的眼中惘然之後多了些畏懼,剛剛說了個九字,體內的傷勢復發,咳出幾道血絲吞了末一個字。

  他望著范閑,眼中閃過一絲惘然。他還記得自己在抱月樓外的茶鋪裡,曾經大言不慚地說過,僅憑自己一人,就可以把范閑留下來。

  這是建立在對自己強大的信心,和對范閑的判斷之上。雖然面前這位姓范的年輕人,曾經在去年的牛欄街上殺死過程巨樹,但是謝必安根本不相信一個權貴子弟,能夠有毅力真的投身于武道之中,能夠擁有真正精湛且實用的殺人技……但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富家公子哥,居然已經邁入了九品的境界!

  「……九品!」謝必安咳嗽不止,卻依然掙出兩個字來,右手的拇指極輕微地動了一下,按在了劍柄之上。

  ***

  范閑腳尖一點,整個人像道箭一般來到謝必安的身前,黑色的寒芒劃過,用自己最擅長的匕首,割斷了謝必安用來自殺的長劍,同時狠辣無情的一拳擊打在謝必安的太陽穴上,然後如道煙一般閃回,就像是沒有出手一般。

  謝必安淒涼無比地昏倒在街上的汙雨水之中,震起幾絲不起眼的小水花,身上滿是傷痕。

  范閑不會給失敗者任何發表感想、擺臨終POSE的機會。

  終於京都府的衙役們畏畏縮縮地趕了過來,京都府尹聞訊也貌作驚訝地趕了過來,一看場中局勢,他的心頭一涼,知道二皇子設計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泡了湯,此時再看那位微笑著的范提司大人,田靖牧的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有人想殺人滅口,我湊巧來京都府聽弟弟那個案子……湊巧碰上了。」范閑滿臉平靜地說著,右手卻還在微微地顫抖,「幸好身邊帶著幾個得力的下屬,才不至於讓這些人陰謀得逞。」

  私自出手的謝必安沒有自殺成功,對於范閑來說,能夠獲得八家將中的一人,實在是意外之喜。二皇子府上的八家將,在京都並不是秘密,今日這麼多民眾眼看著謝必安刺殺命案的苦主,對於八處的造謠工作來說,實在是一次極好的配合。

  范閑真恨不得對躺在地上的謝必安說聲謝謝。

  京都府衙役們接管了一應看防,接下來就沒范閑什麼事了,他不需要此時就點明謝必安的身份,自然有下屬來做這些事情。

  「這人就交給大人了。」范閑似笑非笑地望著京都府尹,「賊人陰狠,還請大人小心看管。」

  范閑沒有將謝必安押回監察院的想法,就算最後問出此次謀殺苦主是出自二皇子的授意,但如果是監察院問出來的,這味道就會弱了許多。他此時直接將昏迷的謝必安交給京都府,其實何嘗不是存著陰晦的念頭。交過去的謝必安是活的,如果將來死了,以後的事情就將會變得格外有趣。

  京都府尹是三品大員,監察院非受旨不得擅查,難得出現這麼一個陰死對方的機會,范閑怎能錯過,怎捨得錯過?若真錯過了,只怕連小言公子都會罵他婦人之仁。

  ***

  初霽後的京都,人們還沒有從先前的震驚中擺脫出來,毫無疑問,今天京都府外的事情,又會成為京中飯桌旁的談資。而在知情權貴們的眼中,二皇子與范閑的爭鬥,勝利的天平已經在向後者嚴重地傾斜——如果陛下沒有什麼意見,宮中依然保持沉默的話。

  偽裝成路人的下屬們緊緊護衛著范閑,往府裡走去,其中一人瞧見了范閑微微顫抖的右手,以為提司大人是在先前的打鬥中受了傷。

  范閑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有些興奮而已……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享受過這種過程了。」

  這是句實話,先前與謝必安一番廝殺,確實讓范閑的心神有些亢奮,他似乎天生喜歡這種狙殺的工作,甚至有時候會想著,或許言冰雲更適合做監察院的主人,而自己去為小言打工才比較合適。

  不過右手的顫抖,也不僅僅是因為興奮,范閑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腕,本來一片陽光的心情上,驟然多出了一絲陰霾。

  §卷五 第四十六章 小恙無妨觀落葉

  這段日子裡,監察院在范提司的英明指導下,在小言公子的具體指揮下,將自己武裝到牙齒,毫不客氣地撕咬著二皇子一派從官員到經濟方面的利益,強悍地佔據了極有利的態勢,以抱月樓之事為引,以京都府外刺殺之事為根,轉戰朝廷上下,大索商行內外,深挖對方靈魂最深處,陰謀詭計一閃念,步步逼近。

  首先是,毫不出人意料的,八家將之一的謝必安在京都府大牢中暴斃,這自然給了監察院極好的藉口,院裡以聯席會的形式,向宮中遞了三封奏章,京都府尹田靖牧終於被停職查看。

  二皇子為了自保而使出的蠢招,讓院裡一環扣一環,直接除掉了二皇子在京中最大的倚仗。而另一方面,言冰雲開始動用別的手段,成功地控制了信陽往京都支援的幾個截點,逼的崔家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損失了多少銀錢,只好被迫著調動江南本家的資金,以求強行打通北方因為沈重之死而斷開的路線,二皇子方面的銀錢入帳開始縮水。

  輿論方面對於二皇子一派也極為不利,雖然王府之中也有謀略高手,但怎奈何卻始終不及監察院的行動力與專業性,和八處的宣傳人員比起來,那些王府派去茶樓酒肆的夥計們,實在是沒有什麼蠱惑人心的力量,雖然監察院下手極狠厲,但京都百姓依然隱隱站在范府一邊,總覺得那個失蹤的范家二少爺,是為二皇子當了替罪羊,這才惹得小范大人下狠手反擊。

  至於弘成……這個可憐的靖王世子,名聲更是臭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誰叫他和袁夢有染?京都人都知道,明年春天的時候,李弘成就要迎娶范家的大小姐,可你卻指使著范思轍這個區區十四歲的少年去開妓院,還讓他背上了妓女命案這盆污水!——娘希匹的,這個世界上有這麼無恥地利用自己小舅子的姐夫嗎?

  一時間無論是在官場之上,還是在別的方面,二皇子一派都被打的節節敗退,氣勢低迷,全無還手之力。他們唯一曾經嘗試進行的反擊,是長公主控制著的都察院,只是那些禦史們白費了力氣,監察院所有的行動,全部依託于慶律條例而行,竟是沒有一絲被人抓著把柄的地方。至於雨夜裡暗殺了三位抱月樓命案證人,更是一樁無頭命案,就算有人猜到是監察院做的,可是哪裡有證據?

  監察院對於那次暗殺事件的態度也很簡單明瞭——那三個人是被范提司家人親自送到京都府衙門的,怎麼會死在了京都府外?如果要說有問題,與二皇子交好的京都府尹田靖牧才有最大的問題!

  對於目前的戰果,范閑極為滿意,反正宮中的底線在那裡,自己總不可能直接把二皇子趕出京去,只要能將老二的力量削弱到再難以威脅自己的地步,打的老二痛不堪言,聊出老范家的一口惡氣,這就足夠了。

  直至此時,監察院恐怖的力量其實也才僅僅展現了一部分而已。

  之所以這次行動能如此順利,一方面是陳萍萍借那紙調令將所有的權限都下撥給了范閑,而更主要的地是,范閑的行動,在北齊上京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籌劃了。自夏入秋,他和言冰雲已經準備了許久,當時呈上御覽的奏章裡就提到了二皇子與長公主關係的問題,只不過上次陛下收中不發,而今次因為抱月樓的事情,范閑借著這口怒氣,將此事提前做了出來。

  以有心算無心,以強風吹薄雲,這一仗監察院要是還打不贏,陳萍萍只怕會氣的從輪椅上跳起來,痛駡這幫小兔崽子損了自家的威風!

  ***

  宮裡一直保持著詭秘的安靜,包括二皇子生母淑貴妃、東宮太子、皇后在內的所有貴人都像是聾了瞎了一般,謹慎地不發表任何意見,大家都清楚,這是在看著陛下的態度。

  陛下在做什麼?

  宮裡傳出了消息,陛下請了江南道的科班入宮唱大戲!這時節京都風風雨雨,慶國的皇帝陛下卻猶有餘暇陪著太后,看了一天的戲,不知道賞了多少筐銅錢出去,說不出的開心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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