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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卷五 第三十八章 家法

  范府現在分成前後兩宅,庭院豪奢,家宅闊大,光書房就有三個,響起一聲慘叫的書房在正西邊,靠著園子,是三間書房裡防備最松,也是下人們最能親近的一間。驟聞得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響起,園中眾人悚然一驚。

  范思轍一聲慘叫之後,書房裡立馬響起兩聲女子的尖叫。范若若與林婉兒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拉著范閑的胳膊,生怕自己的相公(哥哥)一時火起,將范思轍再踹上兩腳,活活踹死了。

  在這兩位女子的眼中,范閑一直是個溫文爾雅、成熟穩重的年輕男子,縱使也有不愉悅的時候,但從來沒有表露出如此暴戾的一面,今日看著范閑臉上的重重寒霜,二女心裡不由打了個顫,不知道范思轍究竟做了什麼讓他如此生氣,卻還是死死拉著范閑的胳膊,不讓他上前。

  范思轍被藤子京領著老爺命揪回了范府後,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才覷了個空,千乞萬求路過書房的思思姑娘,偷偷給嫂子姐姐遞了個口信,請她們速速過來。

  范若若與林婉兒姑嫂二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進書房後,聽著范思轍連呼救命,還打趣了幾句,這時候,看見范閑那踹心窩的狠命一腳,才知道事情肯定鬧的挺大,兩張小臉都白了,略帶一絲畏懼地看著范閑那張生氣的臉。

  「放手!」范閑嘴裡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被三九天的冰沁了一整夜般,冷颼颼地帶著寒風,「父親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誰也別再攔我,我不會把他打死的……」

  范思轍伏在地上裝死,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發現哥哥表情平靜,又說不會將自己打死,心裡略松了一口氣。

  不料范閑接著寒寒說道:「……我要把他給打殘了!」

  說話間從兩位姑娘死死攥著自己的胳膊裡輕鬆抽了出來,氣極之間,來不及找家法,直接抓住書桌上的茶碗,劈頭蓋臉地就擲了過去。砰的一聲脆響,盛著熱茶的茶碗不偏不倚就砸在地上范思轍的腦袋旁邊!

  熱茶四濺,碎瓷四濺,范思轍哎喲一聲,被燙地一痛,臉上又被刮出幾道血痕子來,再也不敢躺在地上裝死,一躍而起,哭嚎著便往林婉兒身後躲,一面哭,一面嚎道:「嫂子……哥哥要殺我!救命啊!」

  林婉兒看著小叔子一臉血水,唬了一跳,趕緊將他護在身後,將滿臉怒容的范閑攔在身前,急促說道:「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好好說不成?」

  范閑看見躲在婉兒身後范思轍那狼狽模樣,卻沒有絲毫心軟,想著他幹出來的那些齷齪事情,反而是怒火更盛,指著他罵道:「你問問他自己做了些什麼事情。」

  范思轍正準備開口辯解,卻是胸口一甜,險些吐出口血來,知道哥哥剛才那腳踹的重,一時間嚇得半死,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這麼死了。驚恐之餘,大生勇氣,跳將起來尖聲哭嚎道:「不就是開了個樓子!用得著要生要死的嗎?……嫂子啊……我可活不成了……啊!」

  一聲氣若遊絲的慘叫之後,范思轍就勢一歪,就往地上躺了下去,真真把婉兒和若若兩個姑娘嚇了一跳,趕緊蹲了下來,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的。

  這時候范閑已經將今日之氣稍許反泄出了少許,看著這小子裝死,氣極反笑,再一看書房之門大開,園中有些下人遠遠可以看著這裡,反手將書房門關上,面無表情說道:「這一腳踹不死你,給我爬起來。」

  范思轍見他全是下狠手的模樣,哪裡敢爬起來,只伏在地下躲在嫂子與姐姐身後,盼著能拖到母親趕過來。

  范閑這時候已經坐到了書桌之後,面無表情,心裡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若若小心翼翼地遞了碗茶過去,輕聲問道:「什麼樓子啊?」

  范閑緩緩啜完碗中清茶,閉目少許後,寒聲說道:「青樓。」

  婉兒和若若又是一驚,兩位姑娘家今天受的驚嚇可真是不少。不過相較于范閑的那一腳踹心窩,范思轍開青樓雖然顯得有些荒誕,卻也並不怎麼令她們太過在意,這京中權貴子弟,大多都有些暗底裡的生意,皮肉生意雖然不怎麼光彩,范思轍……的年紀似乎也是小了些,但……至於下這麼重的手,生這麼大的氣嗎?

  范閑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監察院一處在一夜半日之內查出的抱月樓案宗,扔給了妹妹。

  范若若滿臉疑惑地接了過來,低頭看著。案宗並不很長,上面抱月樓的斑斑劣跡卻是清清楚楚,證據確鑿,無從解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看完了。

  先前一陣亂,讓她的頭髮有些淩亂,幾絡青絲搭下額頭,恰好遮住了她的面容與眼眸,看不清楚她的反應與表情,但是漸漸的,若若的呼吸沉重了起來,明顯地帶著一絲悲哀的憤怒,下唇往嘴裡陷入,看來是正在咬著牙。

  林婉兒好奇地看著這一幕,也很想知道案宗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想走到小姑子旁邊一同參看,又怕范閑趁著自己不在,真走上前來將范思轍活活打死了,所以不敢挪動。

  ***

  范若若緩緩抬起頭來,面色寧靜,但往日裡眉宇間的冰霜之色顯得尤為沉重,一雙平靜的眸子裡開始跳躍著怒火。她望著躲在嫂子身後裝死的范思轍,咬牙一字一句說道:「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問話的口氣很平靜,但平波之下的暗流,卻讓房中數人都感到有些不安。范思轍自小被姐姐帶大,相較之下,更怕這位看似柔弱的姐姐些,也與若若更為親近些,下意識裡緩緩坐了起來,顫抖著聲音,無比驚恐地解釋道:「姐,什麼事情啊?」

  范若若面上一陣悲哀與失望,心想弟弟怎麼變成這種人了?眸子裡已經開始泛起淚花,將牙一咬,將手上的案宗扔了過去,正好砸在范思轍的臉上,傷心斥道:「你自己看去!」

  范思轍看著安坐如素的哥哥一眼,又看了嫂子一眼,揀起案宗看了下去,越看面色越是難看——原來抱月樓做的事情,哥哥都知道了!

  便在此時,范閑眯著眼睛,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范思轍尖叫一聲,嚎叫著跳了起來,拼命地擺手,嚇得半死口齒不清解釋道:「哥!這些事情不是我幹的!你不要再打了!」

  范閑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弟弟,冷冷說道:「殺人放火,逼良為娼。如果這些事情是你親手做的,我剛才那一腳就把你踹死了!但您是誰啊?您是抱月樓的大東家,這些事情沒您點頭,那些國公家的小王八犢子……敢做嗎?」

  范思轍顫抖著聲音,說道:「有些事情,都是老三做的,和我沒關係。」

  「范思轍啊范思轍。」范閑冷笑道:「當初若若說你思慮如豬,還真是沒有說錯,你以為這樣就能洗得乾淨自己?我還是真小瞧了您了,居然儼儼然成了京中小霸王的大頭目,你好有能耐啊!」

  你好有能耐啊。

  范思轍心越來越涼,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心思卻是玲瓏的狠,知道哥哥是聽不進自己的辯解了,愈發覺著冤枉,哭喪著臉嚎叫道:「真不關我事啊!」

  便在這當兒,他又看見了一個令自己魂飛膽跳的畫面。

  范若若一臉平靜地從書桌下取出了一根長不過一臂的棒子,遞給了范閑。

  范閑第一次來京都的時候,范若若便曾經用戒尺打過范思轍的手心,戒尺……便是范家的小家法,那大家法又是什麼呢?

  是一根棒子。

  是一根上面纏著粗麻棘的棒子。

  是一根打下去就會讓受刑者皮開肉綻的恐怖棒子。

  在整個范府之中,有幸嘗過大家法的,只有一個人,那人曾經是司南伯最得寵的親隨,仗著范府的勢力與范建的恩眷,在戶部裡搞三搞四,結果慘被范建一棒來打倒,如今還在城外的田莊裡苟延殘喘,只是腿早已斷了,淒苦不堪。

  范思轍小時候受教育的時候,曾經看見過那人的慘狀,此時一見范閑正在掂量著那根「大家法」,頓時嚇成了傻子,張大了嘴,說不出什麼話來。

  范閑走了出來,對著妻子和若若冷冷說道:「這件事情,我有責任,你們兩個也逃不開干係。」

  婉兒默然退到一邊,與若若並肩站著。

  范思轍看著那根棒子離自己越來越近,魂飛膽喪之下,竟是激發了骨子裡的狠勁兒,一跳而起,指著范閑的臉痛駡道:「嫂子姐姐,你們甭聽他的……哥……不!范閑,你也別作出一副聖人模樣,我就開妓院怎麼了?我就欺男霸女怎麼了?這京都裡誰家不是這麼幹的?憑什麼偏偏要打我?你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只不過你現在和二皇子不對路,我剛好牽了進去,讓你被人要挾了……成,你失了面子,失了裡子,怎麼?就要拿我出氣?要把我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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