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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明日我便將今日之事上奏陛下,看看你還能不能仗著父輩權勢如此囂張,不要以為我就不能入你的罪,一會兒等楊萬里一干人證到來,韓尚書依然要拿你,若你到時候還敢反抗,休怪三司請旨,治你個謀逆之罪。」

  范閑輕聲說道:「郭大人,今日既然雙方臉皮已然撕破,那我也明言了,如果楊萬里等人有什麼問題,你就準備後事吧。」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慶國開國以來,敢在刑部大堂之上,憑倚五品官身,威脅當朝尚書與都察院御史大夫的,范閑當是第一人!

  感受到范閑清淡話語裡的殺機,韓志維無來由心中一寒,眼角有些不吉利地跳了兩下,寒聲道:「范閑,要知道你是朝中官員,不是以劍立威的強者,今日你大鬧刑部,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場。」

  范閑輕聲說道:「刑部妄想屈打成招,堂堂禦史不忿郭尚書因弊案去職,妄圖報復,我不知道你們又有什麼官樣。明日本官便將今日之事洋洋做一大賦,四海傳去,也好教萬民知曉今日之慶國,官員竟是怎般嘴臉,也好教聖上洞察,今日之朝廷,這些臣子到底是在聽誰的。」

  「隨你如何說。」郭諍知道以范閑如今的名聲,要做成此事倒不是不可能之事,幽幽說道:「小范大人知道弊案詳略,為何不早報上司,經朝廷查處,卻通過監察院行事?總之藐視朝廷這樁罪,你是坐實了,我倒要看范尚書明日如何向朝廷交待此事!」

  此話咄咄逼人,范閑清秀的面容上忽然閃過一絲殺意,站起身來,冷冷盯著臺上那兩位高官。四周的官差緊張起來,將手中利刃對住了范閑的要害。

  便在危機一觸即發之時,刑部之外卻傳來言若海冷酷的聲音:「監察院領旨辦事,何時需要向禦史台交待首尾了?」

  范閑微笑歎息搖頭,有些可惜院裡的人來得早了些。

  §卷四 第二十一章 提司!提司!

  一陣急而不亂的腳步聲後,監察院四處頭目言若海已經從刑部外走了進來,身後帶著一大群監察院的密探,聲勢煞是嚇人。

  見到監察院擺出這種陣勢,郭錚卻無多話,只是皺眉道:「想不到言大人也來聽案。」

  言若海卻是理都不理這位都察院的御史大夫,看著椅子上那個漂亮的年輕人,微微一笑道:「本官言若海,見過范公子。」

  范閑也站了起來,微笑道:「言大人再不來,我今日只好拆了這刑部,然後逃亡天下。」這自然只是句玩笑話。

  韓志維看了言若海一眼,皺起了眉頭,心想監察院怎麼也來攪局,說道:「小范大人咆哮公堂,毆打官差,其罪難赦,不論誰來,只怕今日也是出不了刑部的。何況本部早已發紙前去索拿楊萬里等一干人犯,待人證一至,此案自然大白。」

  「不用了。」言若海說道:「十三衙門的官差前去同福客棧拿人,已經被我院一處沐鐵大人親自拿下,現正在監察院裡喝茶,尚書大人呆會兒若是有空,不妨去將你的下屬領回來。」

  拿人的反被人拿,刑部的顏面就在今天完全丟光!韓志維指著言若海的鼻子罵道:「監察院什麼時候有資格管我刑部之事?我刑部拿人,你們憑什麼從中攔阻?」

  「春闈弊案是本院在辦,聖上旨意中,刑部與大理寺只是協理。」言若誨四處望了一望,發現沒有看見那位大理寺少卿,微笑道:「既然是協理,就要做好協理的本分,楊萬里等四人一直在本院看管之下,尚未定罪,怎能移交刑部,尚書屬下那些衙役太過混帳,沐大人將他們請回監察院,又何錯之有?」

  郭錚陰寒說道:「楊萬里之事罷了,只是依向來朝廷院務的規矩,這位小范大人是刑部先發的文,今日既然他已經站在了刑部的大堂之上,任你監察院說破天去,也休想將人帶走。」

  直到此時,三司都不知道范閑與監察院之間真正的關係,只是以為范閑揭弊案與監察院打交道,加上與費介的師徒關係,監察院才會想要回護對方,所以搶先用規矩來壓言若海。言若海皺皺眉頭,看著那些圍在范閑身邊,手中拿刀的十三衙門吏員,說道:「怎敢對范大人如此無禮。」

  郭錚見他不聽自己這位堂堂都察院禦史的說話,無比惱火,心想你的品級比自己低如此多,怎敢如此無禮,這位禦史一向少與監察院打交道,所以根本不知道監察院的囂張。

  言若海再皺眉,望著韓志維抱拳一禮道:「尚書大人,下官奉令請回小范大人,還請通融。」

  韓志維看見監察院人來了,就知道今天這事兒麻煩,自己背後的主子只怕也沒有料到陳萍萍會插手。但今日已然勢成騎虎,咬牙道:「案未審結,怎能帶人?……言大人,這和規矩不合啊。」他學著郭錚的口氣,處處以朝廷規矩壓人。

  言若海三皺眉,揮了揮手。

  無數聲悶哼似乎在同一時間內響起,只見刑部大堂之上,拳風腳影相加,十三衙門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抗,圍住范閑的那些人就已經被繳了械,慘被擊倒在地,生死不知。監察院四處向來是監察院除了五處之外武力最強的一個部門,又豈是這些刑部差役所能抵擋。

  范閑發現身邊終於清靜些了,笑著揮揮衣袖,走到了言若誨的身邊,笑道:「麻煩了,本來以為只是會讓王啟年來一趟而已。」

  韓志維拍案而起,大怒道:「如此無視朝廷綱紀,難道你們監察院也想造反嗎?我明日上書聖上,定要治你們個死罪。」

  言若海四皺眉,回身道:「依朝廷規矩,監察院八大處官員,只受皇命,遇緊急狀況可暫避慶律,非聖上明旨,六部三司二院不得擅自審訊,難道尚書忘了這一條?」

  郭錚陰笑道:「言大人這種大頭目,三司自然是不敢審的,但是小范大人又與你們監察院有什麼關係?八大處是哪八個人,這京都官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什麼時候小范大人成了八大處?要知道監察院職司,向來要經過五年,才能敘正……小范大人今年十七,難道他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掌管監察院一處事務?」

  沒有人會相信,所以郭禦史與韓尚書根本不擔心范閑今日敢踏出刑部大門,只要他敢踏出刑部大門,那就是藐視慶律,大罪難赦,加上范閑又得罪了如此多的京官,朝議洶湧之下,就算是宰相大人與范尚書,也沒有辦法保住他,陛下也不得不降罪於他。

  ***

  言若海看了一眼范閑,溫和一笑。

  范閑微微一笑,手指伸到腰間,將皇后賜的如意小配件解了下來,隨手扔給一位監察院吏員,然後慢慢掏出一塊木牌,那木牌色澤微黃,上書著提司兩個大字。

  他將手直直伸向郭禦史與韓尚書,那二人齊齊往前伸著脖子,看清牌子上寫的什麼後,震驚無比地頹然倒坐在椅子上,那塊木牌就像是遠遠地扇了這二位朝中高官兩記耳光。

  范閑笑著搖頭說道:「二位大人再會。」說完這句話,他就與言若海二人,在監察院吏員的拱衛下,施施然向刑部大堂外面走去。

  堂上桌後,郭禦史滿臉鐵青,韓尚書靠著椅背上沉思,誰都沒料到范閑竟然有監察院提司的身份!

  提司是什麼?是監察院八大處之上的超然存在,是監察院裡最隱諱的一個職司。朝中官員多有猜測,但誰都料不到那位傳聞中陰森無比的提司大人,與這位滿腹詩華,一臉陽光的小范大人,竟是同一個人!

  「怎麼辦?」韓志維睜開眼睛,眼中射過一道寒光,「不論六部還是三司,都沒有資格審訊監察院提司。除非陛下下旨,但你我都清楚,陛下不可能下這道旨意。」

  郭錚皺了皺眉頭,看著消失在刑部前石階的那一大隊人馬,冷冷道:「真是個鐵做的烏龜,竟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不過我還是有些好奇,范閑為什麼一開始不亮明身份?非要來刑部走這一遭。難道他真的不怕我們動用朝中高手,搶在言若海來之前,將他擒下?」

  韓尚書也感不解,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是大有憂患,既然今天根本無法咬死范閑,那麼迎接自己的,一定是馬上到來的強大反撲,他歎了一口氣,想到范閑最後說的「再會」二字,慢慢品咂出來一股苦澀之意,一股恐懼,不知道自己身後的勢力能不能保住自己。

  ***

  走出刑部大堂之外,范閑平靜說道:「院長大人逼我亮明身份,也不至於非要玩這麼一出無趣的戲碼。」

  言若海微笑說道:「院長以為,既然刻意要讓這京中諸生知曉大人的身份,那自然需要在正確的地點,恰當的時機,用一種相對而言戲劇化的手法,展露出來。今日在慶國刑部大堂之上,京中士子雲集門外為大人鳴冤,正是大好的時機。」

  范閑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其實今天還真有些行險,那些隱藏在六部後的強大勢力如果想畢其功於此役,完全可以有更狠的法子,如果自己不是在蒼山之中修行效果顯著,自己也沒有信心,敢在陰森公堂之上談笑自若。

  「監察院是特務機構,所以名聲一向不好。」言若海輕聲解釋道:「所以院長大人才將你揭破弊案的事情大肆宣揚,率先將你的名聲樹立起來,這樣監察院提司的身份曝光之後,才不會讓那些士子百姓一想到你就害怕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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